临近傍晚,走道上并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镇上要住旅馆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着,整个楼里就只有谢楠自己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成一片。
丢下包,谢楠摊在chuáng上,看着天花板对自己下一步行动一筹莫展,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再继续出事的话,自己很可能被五花大绑的送出浦市镇去,至于傩师,就不消说了。
跑了一身臭汗,谢楠搭着毛巾去招待所只有冷水的公共浴池,笼头下洗刷刷开始洗澡,一下被泡沫迷了眼睛,而水流却变得异常的小,光滑的地砖上的洗头水一时冲不去,偌大的一个公共淋浴室成了滑冰场。
光着脚的谢楠想就着最后这一点细流把刺眼的泡沫抹gān净,却重重的滑到在地面上,撞得他眼冒金星,眼睛更是进了不少了泡沫痛得不行。
那股细流还是在滴答留下,谢楠捧上一把,却被浓烈的血腥味冲得鼻子发苦,脑子猛的触电一般嗡嗡鸣叫。
水管里面流出的是血,用手抹了抹眼睛,眼前泛起一片骇人的深红,整个浴室状如地狱,谢楠惊慌地想站起来,却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来了,谢楠这时候脑子里面莫名的冒出这个词,这些东西始终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现在又出现了。
趴在地上滑到边缘,胡乱摸到一条毛巾,将脸上的泡沫擦去,被洗发水蛰得生痛的眼睛勉qiáng能看到一些东西。
好容易睁眼,却发现浴室和自己被迷眼前一样,光洁的地面和冷冰冰的水龙头,方才满地的鲜血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楠匆忙擦gān了身子,围上浴巾,将衣服踩在地上,逃命一样跑出这个滑溜溜的浴室。
真是让人恶心,肥皂泡或者血液都一样,没见过浴室全部都用瓷砖给包了个遍的。
出来浴室,谢楠顾不得满头的泡沫,只顾着抱怨这个太不合理的设计。
进了房间,谢楠眼里依然还是痛得厉害,摸索着开了电灯和吊扇,那吊扇却呼哧呼哧的发出奇怪的声响。
电扇也坏了?真是个倒霉的日子。
揉揉眼睛,谢楠被眼前的景象把刚刚按进胸中的心又提上了喉咙,吊扇之所以咔咔作响,原来是上面吊了一个人。
那人脖子用绳子吊在电扇上,随着电扇一点点的费力转动,慢慢的开始摆动着身体,两条腿如同风铃一般,在空中甩着。
chuáng上的包已经被翻开,那具傩面被翻出来,戴在他的脸上,在窗外血色的夕阳照耀下,好像在躲在面具后狞笑的鬼似的,晃动着身子,朝着谢楠示威。
风扇终于带着那人开始转动,随着一圈一圈的旋转,从面具中透出的血,一行行的洒在墙上,绽放着血腥的花朵。
谢楠慌忙停下了风扇,冲着楼下大叫着让服务员上来,喊了几句,下面却毫无动静。
傩面被甩下了地,在chuáng上转了个圈,优雅的停下,那个人,莫如说是尸体也缓缓停下,正面冲着谢楠。
是胡麻!谢楠认出了他,他居然跑来这里,然后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真是让人困惑。
谢楠快步跑过去将傩面装回包里,带着满头泡沫快速离开了房间,跑到楼下。
通过服务员的描述,加上谢楠的辩解,警察表qíng复杂的将谢楠放了,可能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服务员大妈絮絮叨叨的在警察耳边一阵耳语,让他知道了谢楠就是那个邪气青年。
胡麻是自杀,不过是诡异到不能理解的自杀!
不过招待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住了,服务员大妈隔着三五米远让谢楠离开,警察也表示谢楠最好离开浦市镇。
谢楠一边胡乱点头,一边朝车站那边走去。
在一个拐角,确认没人看到后,谢楠闪进了巷子,他想去唐生屏的老房那里。
第十五章重逢
这样浦市好像对他来说全没了意义,傩面具是带来一切的起源,但是现在又成了唯一能够将苏坤找回的关键钥匙。
只能带着它继续想办法,这是那个神秘人订下的游戏规则。
不过自己现在在做的,又好像只是在làng费时间。
去唐生屏的房子,只能算一个心理安慰,老头不可能再给自己带来什么,他给谢楠给得够多了。
给了个长得让人发指的噩梦。
远处滴滴答答丧礼的声响还在继续,从招待所出来,已经折腾到了半夜,现在浦市镇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呆了。
到了唐生屏的老房子,隔壁那家铺子居然还开着,橘huáng色的灯光让谢楠心里的失落好像被暖了一下。
走到门口,谢楠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好呆呆的站在那里,看那个gān瘦的老婆婆在里面忙碌。
不一会,里面传出声音,让谢楠走进说话,谢楠听了,连忙踏进门去。
唯一可以坐的地方是一个小马扎,周围已经堆满了扎好的纸元宝和各种丧葬用具,等谢楠坐定以后,老婆婆才抬头看看他。
谢楠知道大概这里是浦市唯一能够接受自己的地方了,能坐在这里就好,不说话都成。
老婆婆却开口说起来,说自己也姓唐,和隔壁的唐生屏算是一个祠堂的,从唐生屏死后,这附近就着魔一样少有人来,做生意也不好做,自己过来开了这样的一个铺子。
“您知道我是谁么?”
“你不就是现在镇上说的那个带着邪物的外来客么?”唐婆婆反问道,手上的活计开始慢下来。
谢楠苦笑一声,看来这个名头是戴定了,如果自己胆敢明天还在街上晃悠,镇上的人们非得把自己丢到沅江里面喂鱼不可。
“你是他的什么人,我不记得他有你这样的后生朋友。”
“我应该是他的徒弟。”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不过本来这个徒弟就是莫名其妙的。
“嗯,可惜他这个背时货就那么一声不吭的死了。”
谢楠听完,暗自叫苦,看来唐生屏偷来的傩面又郑重其事的送给了自己这个所谓徒弟,还打包赠送一个甩也甩不掉的霉运的事qíng婆婆并不知道。
“他的坟在哪儿,我想去拜拜他,然后就离开这里。”
唐婆婆一声叹气,说唐生屏哪有什么坟哦,他死在哪儿现在都没法知道。
这话让人不由生疑,那天谢楠老妈已经说过唐生屏是淹死的,而且还暗示是水鬼拉下水的,现在又说根本不知道死在哪儿,又是怎么回事。
“我能知道他死了,但是又没法找到他,就胡乱编了理由,趁夜装作捞上了尸体,然后就匆忙下葬,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尸身可言。”
唐婆婆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手上的纸活已经编的乱七八糟,没了形状。
人死总要有个归宿,不见了人,衣冠做个葬礼也是应该的,唐生屏混沌一辈子,这只能算是最后的安慰吧。
唐婆婆掏出一把钥匙,jiāo给谢楠,让谢楠今晚就住在唐生屏的屋子里。
“我帮不上你什么,我这里太小,你就和着住一晚吧,明天你走吧。”
谢楠接过钥匙,走出了唐婆婆的小铺,不一会,里面的灯就熄了。
打开大门的时候,尘土味铺面而来,呛得人几乎没法呼吸。屋里结上不少的蜘蛛网,除了蒙尘,一切好像还是保持着谢楠来时的样子。
扫过一扇竹chuáng,谢楠疲惫不堪的倒在上面,头上的灯发出暖暖的光,舍不得关掉,就这样,不一会就睡着了。
朦胧中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是却显得很是遥远,谢楠微微睁开眼,看到唐生屏漂浮在半空,周身发出微弱的荧光,在日光灯照she下显得若有若无一样。
面对这一幕,谢楠倒是没有惊慌,冷静的分析出这像是唐生屏的鬼魂,这些天的磨砺倒是让自己的胆子见长。
见他的光那么微弱,一拉灯绳,关了灯光,唐生屏一下变得透亮了一点。
唐生屏蜷曲着腿,浮在半空中,眼睛紧闭,全身在那种荧光的照耀下成了冰蓝色,谢楠小声叫了一声:“唐生屏。”
听到这个声音,唐生屏的魂魄悄然转过头,好像在寻找声音方向,不过如同被封住了一般,只能在那个蓝色的壳中保持着浮动的姿势。
谢楠不管那么多,自顾自的朝着这个不能听不能说不能看的魂魄发起了牢骚,把所遇到的那些事qíng一一说着。
那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任凭谢楠说gān了嘴,也没有什么表示。
说得兴起,谢楠开始大骂,骂唐生屏无缘无故的给自己带着的这一切,要是没有些事qíng,现在自己可能在找工作,或者已经找到了,准备开始朝九晚五的生活。
“不过,当初是我自己答应收下这件东西,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说到动qíng处,谢楠禁不住要流下泪来。
“邵东子,你记得嘛?他差点死在我的手里,那个苏坤,她不见了,这些我都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能帮我吗!”
说完擂了一拳竹chuáng,震得灰尘簌簌的往下落,眼泪也控制不住,开始掉下,这时候谢楠几乎要崩溃了。
唐生屏不能听到,也没法作出反应,他身上的光开始慢慢变淡,一点点的消失在那里,最后只剩下黑漆漆的空气。
“妈的!”谢楠倒在chuáng上,死盯着眼前墨一样的黑暗,死死咬着牙,一直到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太阳从唐生屏家房顶破dòng中投she下来,照在竹chuáng上,空气一下热起来,催人起chuáng。
谢楠摸摸脑袋,看看空空如也的四周,怎么也回想不起昨晚到底是做了梦还是真实的看到了唐生屏。
今天得逃出浦市镇去,要不然真的会出事,谢楠盘算了一阵,然后探头探脑看看外面,趁着没人,溜出屋子。
唐婆婆的铺子早早就开了门,看到谢楠灰头土脸的钻出屋子,唐婆婆招呼谢楠过去。
“昨天晚上说梦话了?”唐婆婆递过一碗米豆腐,笑着问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谢楠把看到唐生屏的qíng况说了一遍,然后端起碗唏哩哗啦的把东西吃完,又继续端着碗傻愣愣的看着被早上太阳照得油光光的石板路发呆。
唐婆婆听了昨晚的事qíng,抿着嘴想着什么,两人就这样呆了半晌。
谢楠收回了神,将钥匙递过去,起身要走。
“慢点,我想知道你昨天说的都是真的么,他们说的邪物就是唐生屏给你的?”
谢楠点头称是,既然她都听到了,也就没必要再费力说一遍,于是迈开了步子要往外走。
唐婆婆却又将钥匙丢给了谢楠,说道:“后生,你走吧,不过我觉得这个还用得上。”
说完继续开始编纸活,只是头低得更深,不让人看到她红红的眼。
接过钥匙,然后把背包卸下,将所有杂物统统丢进一个纸袋,再次道了一次谢谢后,就该去车站了,这一次谢楠没有回头,上一次是惶恐不安需要回头看看,而这一次是绝望。
到了车站,谢楠攥紧了纸袋子,身上的衣服在唐生屏屋子里一折腾已经变得脏兮兮,背包也没有带,这一来大概不会有人再说什么邪门青年来了。
可是要命的事qíng还是发生了,在等客的那部中巴司机恰恰又是侯三,谢楠正转身要跑,侯三就赶上来,挡在谢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