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头埋在头发中,就那样久久地埋着,身子慢慢地抽搐——因为缺氧而引起的抽搐,头发已经黏满了喉头鼻腔,像异形的种子可以落在身体里生发,整个身子都被头发给包围,食管、胃、脑子、心脑和大肠也充满了头发,他无法呼吸,也不愿抬起头。
笑容依然是那样的诡异,带着一点娇媚的温暖,终于他不动了,眼角滥出一两根长发,过堂风一chuī就不见了。
天快亮的时候,一股异样的香味笼罩了这栋房子。一只路过的流làng猫用力闻了几下,喵的叫了一声,快步跑开了。
张伟军站在现场,望着如此血腥的场面,眉头皱得紧紧的。
有人过来拍他:“军哥,快拍照,一会儿法医就来了。”
“我想仔细看看现场。”张伟军心里想,法医来了有什么用?这里不过一盆ròu汤而已。
拍他的小警察耸了耸肩膀,忙自己的事qíng去了。张伟军的资格比他老得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嘀咕:这个案子肯定是王队挑头,王队又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意见来着?想也白想。
在没有进一步证据之前,谁都不知道浴缸里的那个人是谁,但是张伟军认定那就是朱时珍。看起来她已经被煮熟了,只要稍微动一动,皮ròu就会从骨头上剥离下来似的。张伟军虽然不下厨,但是他也知道,要煮到这种程度,没有四五个小时是不可能的。毕竟浴缸不像炖锅,是没有盖子的。他仔细察看过,热水器加热的最高温度是80摄氏度。是什么使得一浴缸水始终沸腾着?
门口响起脚步声,噔噔噔的进来的几个人。张伟军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王建来了。
王建就是王队长。此人雷厉风行又聪明能gān,虽然有点bào躁,但是大家都服他。毕竟两个二等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手底下得有点真功夫才行。 王建跟张伟军打了个招呼,“有什么发现,老张?”
“王队。”张伟军指指浴缸。“煮熟了。”
王建皱了皱眉头。做刑警做了二十年,分尸、碎尸、焚尸倒也遇见过几回,不过这么有创意的方法倒是头一次见到。
“怎么加热的?”毕竟是老刑警,一下子就问到点子上。
“水样已经拿回去化验了。没发现什么别的加热装置的迹象。”
“不是电热?”
“不会。这屋子总闸保险丝是二十安的,即使全用来接电热,也不会超过五千瓦,根本烧不开这么一大缸水。再说,就算接上的话,cha座肯定早就烧爆了。这里没有一个cha座有烧过的痕迹。”
“嗯。”王建点点头,眉毛也开始拧到一块去了。
“王队,我觉得……”张伟军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老张,等等。”王建打断张伟军,把他拉出屋子。
“你不会觉得这又是什么鬼怪gān的吧?”王建低声问道。
“我就是这么觉得。你看……”
“老张!”王建又一次打断他,“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事qíng私下说一说就行了,不要当着大家的面讲。这么多年你还没有升上去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张伟军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不是不清楚,可是一个人说出自己的看法又有什么错呢?
“算了,你这两天一直在外面跑,今天就放个假吧,反正现场你也看过了。明天案qíng讨论的时候回来开会。”王建撇下张伟军,转身进去了。
张伟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苏怡正在店里忙着做清洁,忽然远远看到有警察走过来,忙跑去把门给关上。
钟原在吧台里被吓了一跳:“你发神经啊,一会儿天就黑了,客人要来了,现在关门做什么啊!”
“那个革命警察又来了,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反正每次看到他都没有好事,咱们就装着不在好了。”
“八成是看上你了,快开门,妨碍警察公务是要吃官司的你懂不懂啊?”
苏怡不屑地望了他一眼:“文盲,你就chuī啊,看你还懂法律似的。”
不过,苏怡一边骂钟原,一边还是把门给慢慢地推开,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想做一个好公民,开开小店,挣挣大钱,上上市,过幸福生活罢了,她可不想和警察过不去。
张伟军好像料定她一定会开门,已经站定在门前等着。苏怡满脸堆笑,张伟军也好像她没有关过门一样,两人都礼貌客气而且互相问候,钟原在吧台里大翻白眼:“都是做戏的人才。”
“安离弦死了。”
张伟军开门见山地说道。
苏怡端在手里的杯子叭的掉下来了,落地开花,四处都是玻璃的碎片,连钟原都被吓了一跳,忙从吧台里跑了出来。
“怎么死的?”
“现在还不知道,从现场来看,好像是自杀,和洛美的死差不多,头皮都被扯了下来。”
苏怡这才回过神来:“那朱时珍呢?”
“用开水把自己的头给烫熟了。”
话音未落,就见苏怡闪动的身影已经进了卫生间中,紧接着传来了呕吐之声,声如雷动,连钟原都为她感到害羞。
钟原qiáng作镇定地递上一杯水,但因为手抖水洒得只剩半杯了。
“他们两个是不是曾经在你们酒吧里过夜?”张伟军严肃地问。
钟原忙真诚地坐下来,连他从前第一次向暗恋的女孩子表白时都没有这么真诚这么认真过。
“警察同志,这真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在我们这里睡还没有给我们房租,是他们自己说要等洛美的,你们要查清楚。”
苏怡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看到自己和杀人案扯上了关系,忙跑过来帮钟原的腔:“是啊,好人警察,安离弦和朱时珍与我们无怨无仇,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们?就算他们有钱又怎么样?我现在开店一样可以当百万富翁。”
钟原心里暗骂了一句:“财迷苏,你不做地主婆真是làng费天分,这种时候还说这样的话。”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从三人身后传来,三个人在这个黑乎乎的店里讨论着死人和鬼,却猛地听到这样的声音,每个人的身上都涌出一阵寒意,吓出一身jī皮,三个人同时扭过头去。
愤怒的眼光如果可以杀人的话,那么那个不识相地提问的女生早就已经死掉几千万次了。
钟原把灯的亮度调到最大,还是只能依稀看清那个女人的眉目。这个女生并不是很漂亮,不过眉眼间那股认真的劲头,还是让人过目不忘。
她看到大家都回头望着她,也不慌张,很镇定地拿出一个证件:“我是《城市晚报》的记者,我想采访一下这件事qíng。”
“你怎么知道到这里来采访?”苏怡奇怪地问。钟原拿过记者证开始翻看,盯了一会儿女记者,又低头和手里的记者证对照。
“我只是跟在这个警察后面来的,本来早就想和你们打招呼,可是,你们店里太黑,而且你们说话太快,我cha不上话。”她倒是说得振振有词。
张伟军听到自己被跟踪居然还一无所知,老脸有些挂不住,要不是灯太暗看不清,这个记者一定会被他吓一跳的。
“我叫易平安,平安的平,平安的安,很中xing化的名字,我是想来采访一下你们的。”
“采访我什么?”苏怡奇怪地问。
“鬼吧啊!鬼吧里出现了灵异事件,在这里过夜的人都神秘地死去,难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题材吗?”
苏怡很惊奇地望着易平安,她发现这个女人虽然长得并不难看,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招人讨厌,她一定是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也会很凶,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说酒吧的坏话。
看到苏怡的表qíng,钟原开始担心易记者的安全问题了。
“这件事qíng警察会处理,不需要媒体cha手。”张伟军话说得很qiáng硬,可惜易平安一点也不买他的账。
“你又不是警察局的发言人,我有权利知道事qíng的真相。”
“事qíng真相?难道你要写我的酒店里有鬼,这些鬼杀了人?哈哈,这种事qíng谁会信?”苏怡怒极而笑。
“就是因为这件事qíng很不可思议,我才会做这样的题材,如果新闻都很平凡,怎么用得着我出手。”易平安看来是报社里很牛的一个人物。
“我发现这次的事件和上次一个叫洛美的人被杀案很相似,所以才会格外关注这件事qíng。不管怎样,你也不会吃亏啊。”易平安对着苏怡挑挑眉,仿佛话中有话。
“我为什么不会吃亏啊!”
“哼,你是怎么做生意的,你的酒吧的主题就是鬼,我免费帮你的酒吧做报道,说你的酒吧有灵异现象,你猜结果会怎么样?”易平安已经控制了全局。
“怎么样,我的客人全都会被吓跑。”苏怡气鼓鼓地说。
“错了,客人会感觉到很新鲜很剌激很有挑战!而且如果他们来你这里寻鬼,你的生意会越来越红火,我保证。”
易平安总结xing的发言打动了苏怡,而钟原却感到莫名的紧张,因为上次的两次见鬼事qíng,让他已经很相信这些灵异的事qíng,他可不愿意冒险。
张伟军也不同意。
“胡闹,做记者怎么可以为了读者的猎奇,而这样不负责任地乱写,如果真的出什么事qíng,你能负责吗?”
“出什么事qíng,能出什么事qíng?不过是一个猜测而已,我又不会在报纸里写这里有鬼,而且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鬼,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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