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宫内灯火通明,白泊世进入内室后,看到赋君抒、淑妃和太医们都围在chuáng榻边,灵山公主躺在被褥中,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隔一会儿还会开始浑身抽搐起来。
“国师,快来看看灵山!”赋君抒见他来了,赶紧让出一个空位。
白泊世挤进了人群里,看了看赋玉藤,只见她眉心发黑,目露血色,明显是鬼魂作崇。
“圣咒明阳,洁净周全。”
白泊世覆掌于灵山公主的额上,体内浩然仙气不断涌入她体内,渐渐bī得那鬼魂哀声逃窜出来,同时散发出的yīn寒鬼气也使在场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眼见着赋玉藤的呼吸平缓了不少,赋君抒yīn沉的脸色方才好转,淑妃也用手绢子按了按通红的眼角,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国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之前的……”淑妃本想说巫蛊二字,看见赋君抒冷冷扫过来的眼神她又吓得顿住了。白泊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替赋玉藤掖好了被角:“淑妃娘娘放心,只不过最近快到孤魂野鬼返境的日子,灵山公主人小体弱被缠上了而已。我已将鬼魂驱逐,皇上将圣佛天高僧请来给公主念念经就罢了。”
赋君抒点头道:“最近宫里是不太gān净,顺道做场法事也好。”
白泊世回了个礼,瞥了赋君抒一眼。
安抚好淑妃,赋君抒跟着白泊世去到了他的白泽宫。
说是宫,那也只不过是一座不大的院落,气度和大齐皇宫的仙风道骨倒是十分相配。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白泊世拉开门,让赋君抒进到里面。
赋君抒环顾了一下室内,几日前两人对弈的棋盘仍是原样,白泊世点起香,又将薄帘拉开了。
“陛下,此灯所代表的意义,自您登基时我便向您解释过了罢?”白泊世落座后,看着赋君抒的眼睛温声道。
赋君抒垂下眼,道:“朕明白,国师。”
当他还是幼童时,便被父皇带着前去拜访国师白泊世了。
他不知道那个一头雪发的男子的来历,但他知道,大齐有多少世,他就活了多少世。他是大齐的象征,亦是大齐王朝的守神。传说每个王朝都有其守神,无论大小qiáng弱。而白泊世,便是大齐的守神。
每任大齐皇帝登基之前,都要得到白泊世的钦定,否则便无法坐上皇位。
在他们上位后,还要点燃那盏镂银灯里的火,那代表了他们在位时大齐的国运。火旺国盛,火灭国亡。
“如今火势低微,代表国之灾厄将临。”白泊世道。
赋君抒闭上眼,以手扶额,他的眼睫微微颤抖着。白泊世又轻声道:“荣王妃擅改天命,大齐势必为此举付出代价。”
“那么之前赋长贤的命,不能换来运火的重燃么?”赋君抒道。
白泊世翻开一册书卷,上面记载着许多晦涩难明的古语。他看了一阵,道:“他之xing命将返,我之替命轮便失去作用了。”
之前,白泊世用替命轮将赋长贤的命换取了国运之火的重燃,然而荣王妃的换命之举,却使得他功亏一篑。
替命轮是种术法,用特殊的回转金轮将真龙之命替续衰弱的王朝国运,但命轮只能往一个方向转动,若是被替之命还返,便会引发灾祸。
赋君抒没有儿子,他自己正在位也无法献命,而当白泊世测算出赋长贤符合要求时,他着实踌躇了很长时间。
白泊世并不在乎赋君抒选择以谁的命来替续国运,他只是大齐守神,所作所为也全都是为了这个王朝。
若是没有大齐,就没有他白泊世。
所以他愿意折损修为用替命轮帮助赋君抒,重燃大齐国运之火。
赋君抒突然问:“国师,那该如何阻止赋长贤重生?”
白泊世沉吟不语,将手中的古卷翻了又翻,才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昏huáng的灯火下,赋君抒已经离开许久了,只剩下白泊世在静默中合眼沉思。
一年年时节更替、轮回,一代代国君上任、继位,白泊世在这座白泽宫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仿佛一个永远被禁锢着的鬼魂,看一辈辈人在这片皇宫里出生、长大、病痛、死去。
他清楚每一位国君的人生,说得出每一代皇室的史实,犹如走马观花一般,花开了花谢了,他还在锦簇中独自观看。
“以白为姓,承袭白泽之贤,泊世为名,顺应栖止之意。”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青年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大齐开国之君,崇道修仙,在位一百八十年后,终于得道,飞升而去。
他让他自虚无中诞生,留下了一座世外仙境般的皇宫,囚禁了他一生。
泊,栖止,停留。
世,人间,红尘。
他便在这人世间漂泊,上百上千上万年。
“这如画江山予你,替我好好看着罢。”
院子里的古钟响了一声,白泊世猛然惊醒过来。他凝神细听,镂银灯中的火焰又跳了几下,显得更加黯淡了。
不,不对,不是古钟的声音。
云板四响,正是丧音。
“丽妃娘娘殁!”
冷宫里,丽妃吊在房梁上的身影让人看了十分惊悚。她穿戴齐整,发挽珠钗,身披册封正衣,甚至还画了妆,花钿面靥,脸上一派艳丽。
人群里,赋君抒面带倦容,冷静地看着丽妃被内侍从梁上解下来的尸身,白泊世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是缢鬼,丽妃被害了。”
赋君抒嗯了一声,他知道缢鬼引诱索命,法事必要做了。
他仍是盯着丽妃,她隆重的装扮简直可以直接下葬。赋君抒只喜欢她素着一张脸的模样,丽妃一开始也会玉冠束发,一袭深衣,扮了男装取悦他。只因为赋君抒说,喜欢看她这样子的清秀俏丽。
已经有内侍来询问丽妃下葬的规格,赋君抒抿唇沉默,许久之后才说:“册封为后,以皇后之礼下葬。”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赋君抒不发一言,自顾自离去。
只有白泊世敢跟在他身后,两人冒雨走在皇宫的山林里,路边的宫灯散发出幽幽光芒,勉qiáng照亮了前路。
“陛下,收回指命罢。”白泊世道。
赋君抒没有言语。
白泊世看着他固执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丽妃真是可怜,到死了都还是你的挡箭牌。”
赋君抒的脚步顿住了,他猛地转过身来,赤红着眼怒视一脸沉静的白泊世。
“望陛下深思。”白泊世不卑不亢地对他行礼,返身离开。
赋君抒也回头朝寝宫走去,心里怅然若失。宽敞半黑暗的道路回dàng着雨声、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宁静中带着混乱,匆匆促促。风chuī过树梢,他的一帘热泪压在眼底闷住了视线,他仿佛走在黑水淌漾的huáng泉路,身侧的宫灯是白光凄然的火焰,灵台上的蜡烛。
一阵冷风chuī来,他的眼泪顺势而下。
夜雨,冷灯。
平淑的病qíng加重了。房间里点起了火,被褥紧紧堆在他身旁,但他只是咳嗽,偶尔以帕子捂嘴,马上又将那手绢揉成一团。
他躺在chuáng上,在心里默背各种儒学经典,目光瞥到手绢一角那淡淡的红,立刻又移开了视线。
他不想死,他也不想拖累师尊。
平淑费力地爬起来,将染血的手帕丢进了火炉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啊……
☆、第51章
洪水滔天,自遥远的地平线怒吼着滚滚袭来,形成一道巍峨的làng屏。
bào雨如注,天际昏沉,玉楼山的峰上,一人拂尘在握,背负长剑,手额现出印阵,自身上散发出浩然仙气。
“我今持咒,大道无上。”
他的手势结出几个复杂的灵诀,瞬间,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便粲然出现,伴着将来势汹汹的洪水挡住了。随着青年的动作,水势自结界两边分开,尽入江河湖海。那人再次运起仙术,拂尘翩然指天,顿时yīn云尽散,晴空霓虹,连绵的雨灾顷刻结束。
一团乌黑的浓云裹着妖雾,自半空中盘旋几圈后迟迟没有离去。
玉楼山上的青年见状,覆手再捏印诀,一道沛然正气击去,云雾终于急速奔离。
“恶哉妖物,为祸人间之罪终将不容于天。”青年拂尘一甩,腾云而去。
应有晴láng狈地暂时逃离,这次来的是仙者,和佛门尚未成佛的和尚又不大一样了。他们最以降妖为乐,并且已入仙道,实力雄厚,就算他是妖族十三枭雄的后身也无法正面对抗。
“此地不宜久留,本大爷便到别处去罢!”应有晴依然悠哉悠哉地卧在云上,随风而去,飘到哪里是哪里。
八月十五,湘府望京。
由于雨灾已去,千灯会便照常举行了,日落之前,许多人都忙着挂起那一盏盏茶白玉做的灯,杏子林里一片雪白,与蜉蝣山顶的积雪互相辉映。
九世雪靠在树上,对树下的冷独听和沐如杭喊道:“阿冷,小沐,上来看!”
沐如杭道:“九姨,没空!当心你的鬼气,连树上也结霜了!”
九世雪撇撇嘴,余光又见一只雍容仙鹤斜飞入空,盘旋在杏子林上。
那晚,九世雪夜闯客栈,本想直接硬破了谈霏羽设下的大悲千眼阵,但她释出的鬼气却令冷独听和沐如杭察觉到了,从而让谈霏羽解阵放她入客栈。
蔺即川一见她便惊讶道:“雪大夫?!”
九世雪打量了他和任逸尘一会儿也笑道:“咦,小道长是你们啊,多年不见了,那位阮姑娘呢?”
难为她还记得。
其实当初在救治阮少嫣时,九世雪便认出了那毒正是自己的爱徒芙涉江所下,她便没有声张,出于护短心理,她没有帮阮少嫣彻底bī出毒素,那是残留了一丁点。
蔺即川有些尴尬,就没说什么,蔺采闻言便道:“我娘回北俱芦洲了,雪大夫你认识她吗?”
“你娘?”九世雪眼中jīng光一闪,暧昧的眼神就在蔺即川身上飘了又飘:“原来如此。”
任逸尘看着九世雪八卦的模样,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九世雪又看向冷独听,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阿冷,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
冷独听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初听闻他死讯,九世雪方知晓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便提了几坛酒去找别初赋,两人一言不发地对饮了一整晚。她记得别初赋的酒量挺好,但他那晚却醉得一塌糊涂。
冷独听也微微点头,迟疑了半晌才问道:“师尊……可还好?”
“别初赋啊,自你出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九世雪无奈道:“他倒是给我寄过信,话语里听起来像是和他的那个死对头千山刀神在一起厮混呢,还说又收了徒弟,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这样啊。”冷独听淡笑着不再说话了。
但沐如杭还是听得出他声音里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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