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蔺即川道。他的手在白雾朦胧中被任逸尘抓住了,他震了一震,忽然有些心安的感觉。
待到雾气消散过后,一位手执秤杆的青年凭空出现在了房间里。
“是汝!”多梅仙惊讶道。
夜白藏微笑道:“是。我前来询问平淑,是否yù与我做jiāo易。”
平淑的眼睛亮了亮:“汝就是能够jiāo换命格之人么?吾愿意。”
神竹秀拉了拉他的袖子,转向夜白藏问道:“等等,如果卖出命格了会怎样?”
夜白藏温声道:“不会怎样,平淑命格尊贵,分量足够让他换取健康的身体。”
平淑朝神竹秀微笑道:“师尊,不用担心。”
夜白藏走到chuáng边,令平淑躺了下去,指尖轻点他之眉心,顿时代表平淑命格的光团被夜白藏牵引而出,他又将光团一分为二,一部分收好,一部分重新回归平淑的眉心处。
不一会儿,平淑慢慢地睁开眼睛,视线对上chuáng边眼圈微红的神竹秀,把手从暖烘烘的被子里伸了出来。
神竹秀心里紧张得要死,忍不住在他头上揉了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师尊放心,吾没事。”平淑苍白着脸笑了笑,心里的快乐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此时夜白藏外袍上的枯木仿佛活了过来,开始一寸寸的抽枝发芽,很快那些娇艳的花蕊儿就爬到了衣襟处。蔺即川兴致勃勃地盯着看了半晌,最后由衷地赞叹:“简直是变戏法嘛!”
对于他的夸奖,夜白藏矜持地颔首微笑。
他顿了顿,又向蔺即川和任逸尘说道:“对了,你们是否见过了翠……”
话未说完,他就像是一股融入空中的雾气一样逐渐变得透明起来,最后又在房间里神奇地消失了。
“翠……?”蔺即川咀嚼着这个字,忽然明白过来:“他是想说翠亦苍?!”
任逸尘几乎都快忘记了关于优昙梵声所说的那个名为翠亦苍的男人。
蔺即川道:“师弟,他为什么要问我们是都见过了翠亦苍?”
“……不知道。”任逸尘低声道。
“对了,这最后一条红鲤鱼,要怎么才能回到你的身体里呢?难道我们要再去圣佛天找那些和尚吗?”蔺即川头疼道。
任逸尘刚想说话,突然身体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控制不住地就要倒下,蔺即川赶紧扶住了他,却见任逸尘身体里隐隐发出诡异的淡红色光芒,竟是那其他两条红鲤鱼将要从他的身体里挣脱出来的模样!
“师弟!”蔺即川只能眼睁睁看着任逸尘疼得靠在自己身上,他根本无力阻止任逸尘的命理正在逐渐流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翠色衣袍之人骤然出现,反手一推,就将三条红鲤鱼全都归入到了任逸尘的身体里!
“你?!”任逸尘惊讶道:“翠……翠亦苍?”
蔺即川从未见过这个人,却对他莫名其妙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与翠亦苍对视良久,所有的线索犹如珠子在脑海中串成一段,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翠亦苍平静地看着他们,唇瓣微启,最终还是选择了闭目幻形——
“……师尊。”
蔺即川和任逸尘不约而同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眼前的翠亦苍变了面目,赫然是从前与他们相处了许多年的蔺泓。白面无须,双眉微八,目露慈光,嘴角轻往下撇,梳着简单的发髻。
不一会儿,翠亦苍又变回了他原本的样子。
“小……”他顿了顿,还是道:“蔺即川,任逸尘。”
两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蔺即川咬住唇,退了几步走到了一边。任逸尘只是冷冷地看着翠亦苍,一动不动。
这种被人骗了这么多年的感觉并不好受。
翠亦苍也知道,只得叹了口气,道:“你们想知道事qíng的原委吗?我今天就都告诉你们罢。”
“出去说吧。”任逸尘率先走了出去。
蔺即川默默跟在他身后,看也不看翠亦苍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跪谢看到这里没有取收爸爸们,明天最后一章了,今天圣僧玩心吗发表了哦
☆、第70章
在任逸尘诞生之时,翠亦苍便发现了他的存在。
天煞孤星的命理吸引了翠亦苍的注意,他便打算等到任逸尘稍微长大一点后,再亲自上门向他的父母讨要。
他在等待任逸尘从婴儿长大的这段时间里,又意外地收留了孤儿蔺即川。
他当时想着,养一个孩子以后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也是不错的,便暗中把蔺即川当成了继承人培养。
任逸尘四岁时,他就以蔺泓的身份前去任氏中药堂将他带走了。
而关于顶云善枝坐化时手里莫名出现的菩提子,便是翠亦苍的另一场局。
传统贮存收买来的命理的方法是用以象牙雕琢而来的缚命球,下面再吊上缚命玉来保存,然而这种方法很容易使命理流失。翠亦苍发现顶云善枝手里的菩提子却是最好的容器,只要他拿到菩提子,使他成长为菩提树后,就可以以这棵树上的菩提子来贮存命理。
但后来翠亦苍没想到,优昙梵声为了追回这颗由顶云善枝坐化时的顿悟所化的菩提子与他周旋许久,翠亦苍后来答应归还,但由计生计,扬言除非优昙梵声能够找到天煞孤星的命理,并将之卖给他。于是优昙梵声找到任逸尘时,恰逢中药堂灭门案,任逸尘心灰意冷,认为是自己的天煞孤星命理害死家人,便听从翠亦苍的诱导卖掉了命理,失却了记忆,被翠亦苍带去了huáng泉碧落jiāo汇处。而优昙梵声虽得到了菩提子,却悟出这颗菩提子的因缘,加之心有不忍,便将它给了任逸尘借命。
这是翠亦苍没有料到的。
后来他拿到了天煞孤星的命理,便回到了huáng泉碧落jiāo汇处,再也没有见过蔺即川,而由于缚命球失了功效,导致任逸尘的三段命理流失,翠亦苍无法,只得再告知于优昙梵声,令他协助回到人间的任逸尘。
“那你和儒门到底是怎么回事。”蔺即川听完后只问了一句。
翠亦苍道:“从前我收过一位名为蔺泓的制琴者的命理,他后来为了赎回那段命理,便以自己制作的那把名琴听夜jiāo换。后来我曾有一段时间蛰伏于真儒成学,用的就是他之身份。随后,逸曲莺与我jiāo易,听夜便到了她手中。”
蔺即川冷笑道:“所以卖琴根本就是你在骗人,你最初收留我、骗走任逸尘,都是有自己的目的。”
任逸尘看了他一眼。
“师弟,我们回去吧。”蔺即川半句话都不想和翠亦苍说了,拉起任逸尘就走了出去。
翠亦苍站在他们身后,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任逸尘一路被蔺即川拽着没有半点反应,直到走出了真儒成学的大门,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蔺即川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低声道:“……真没想到。”
他抬眼拍了拍任逸尘的肩膀:“走吧。”
任逸尘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走吧。”
这段路他们一起走过,如今也应一起回家。
踏上斩雪剑时,蔺即川看到了下方走出真儒成学的翠亦苍,他也正抬起头看着他们。
师尊,再见。
蔺即川无声道。
神竹秀自贤君舍内走出来时,就见多梅仙站在门外等他。
他见状便想要努力地微笑一下,却遭来了多梅仙的白眼。
多梅仙嫌恶地一挥手:“gān嘛呀汝?别摆出那幅吾有苦衷的模样,汝要真心想走,有人能够拦住吗?”
神竹秀苦恼地瞪着他。多梅仙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看上去真是可恨又可爱。
神竹秀向聂淮裳和唐多令提出了离去,两人商讨了一阵子便同意了。
“竹君,吾们尊重汝的决定。”聂淮裳平和道。
平淑听闻后,执意要跟着他一起走。神竹秀犹豫半晌,终于答应了。
多梅仙邀他离去前往他之梅君苑一趟。
两人以茶代酒对饮,许久之后,多梅仙才道:“保重。”
神竹秀笑了笑:“吾会的。”
“对了,”多梅仙又漫不经心地从身旁的琴套里取出一把琴:“吾把逸曲莺的名琴听夜借来了——汝不是说过想听吾弹琴吗?”
简直不可置信!神竹秀打了个寒颤:“逸曲莺?名琴听夜?汝是不是和她做了什么肮脏的……”
多梅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吾只是和她打了个赌。”神竹秀关心地追问:“什么赌?”
“与汝无关,不听就滚出去。”多梅仙哼了一声。
神竹秀愣了愣,苦笑了下,将衣襟里的那把绘着霜雪墨竹图的丝绢扇子取了出来道:“梅君,大家相识一场,此物便留予汝做个念想罢。”
话音刚落,平淑就在门外道:“师尊,吾们可以走了。”
神竹秀嗯了一声,眼眶有些微红。
“走走走,别哭哭啼啼坏了吾弹琴的兴致。”多梅仙接过那把竹木扇随意地cha进衣襟里,不高兴地背过身去开始调弦,神竹秀听出来是《折杨柳》的调子。
汝这又是何必?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不再说任何话了。
一曲《折杨柳》结束,神竹秀站起身,道:“梅君,吾走了。”
多梅仙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梅君,吾走了。”神竹秀固执地又说了一遍。
“……”多梅仙终于开口道:“一路走好。”
他的声音隐约有些颤抖,那里面包含的感qíng,神竹秀又岂能不知?
“保重。”他只道。
然后神竹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平淑,走吧。”他来到门外,对平淑吩咐道。
一路上不断有儒门弟子向他们敛衽致礼,直到走出了真儒成学的大门,平淑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难过地问:“师尊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神竹秀摊开空dàngdàng的双手,看着上面牵牵绊绊的纹路说:“吾怎么能够?”
事到如今,他还怎么配当清正磊落的竹君子?
“师尊……”平淑几乎哽咽,他已经从神竹秀处听闻了自己的身世。
神竹秀握住平淑微温的手,感觉两人掌心的脉络一寸寸顺服贴合,仿佛余生都将纠缠着生长在一起,开出柔软的花。
这也就足够了吧。
蔺采正在家晒被子的时候,就见蔺即川和任逸尘两人踏着斩雪剑而来。
“哇!师叔你的剑好帅!”蔺采赞叹道。
“呃,师弟……你,你要留下来吗?”蔺即川看着任逸尘犹豫道。
任逸尘不置可否。
那晚,待蔺即川和任逸尘都回房睡去后,任逸尘独自一人离开了。
他们原来的家里,那株橘子树上的橘子统统被任逸尘连夜带到了青云镇。他就坐在院子里,回想着从前蔺即川所做过的那样,在那石桌上一点一点地将所有的橘子都做成了橘子灯,然后挂在了院子里的桂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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