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看向脚边,一个头颅面对着他,露着可怖的狞笑。吓得他急退数步,陡然发现,身上沾满了血,不由看向那条小溪,溪水不复清亮,不知何时,变成了翻腾的血河……
“我擦,鬼啊”赵永齐捧着颠来颠去的肚子,百米冲刺似的,一口气奔出老远,正求救无门,就撞到一抹人影。谢天谢地,可刚往对方走了几步,欢喜的脸色就生生僵住。
这是个女人,正坐在田坎间,拿着梳子缓慢地梳着头。她仿佛没有听见动静,一心一意地梳着头。往上梳,又拉下来,再往上梳,又拉下来,反反复复,乐此不疲。头皮被拉拽发出的吱吱声,不绝于耳。女子一直维持这个动作,有条不紊,好似牵线木偶。赵永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般人梳头,都是从上往下,可对方的动作与其说是梳头,更像是在搓澡。
不是吧,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人,竟也是鬼,赵永齐伸出手,盖住了眼睛,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这个年代,疯子本来就多,三甲大医院就有好几个,何况在这种穷乡僻壤呢?
“这个,大姐,打扰一下,我迷路了,你能不能……”
听见有人说话,女人停下了梳头的动作。赵永齐以为她会转过头,可她一动未动。过了半晌,对方才有了些微的反应。仿佛特别腼腆似的,用手摸着那形状姣好的头颅。接着,她伸出手,在那里摸索了一阵,将顶上的发丝往两边,窸窸窣窣地扯开了。缓缓露出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那双充血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嘴巴挽起,微微动了动:“小伙子,你要去哪里呢?”
妈啊!!!赵永齐拔腿狂奔,不出五十米就摔倒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手脚并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向前蹭着,然而一个人坐在羊肠小道上,把路堵得死死的。
赵永齐不敢抬头,知道自己怕是遇上拦路鬼了。“兄弟,行行好,放我过去吧,”男人随机应变,向对方磕了几个响头,“日后一定重谢……”
那家伙却充耳不闻,坐在那纹丝不动。耐心很快就磨尽了,赵永齐咬了咬牙关,猛地抬起了头。瞬时因为惊骇瞪圆了双眼。面前是男人的身躯,却长着一张女人的脸。明明是一张人脸,脸上却长着羊的面孔。他不得不猛拍自己的小心肝,天啊,不要这么对我,我只是路过,路过!
可就在生死关头,肚里忽然疼起来了,就是想跑也直不起身。千万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要吃,就吃了这颗瘤子吧,相信它要比我美味许多!就在他求爹爹告奶奶的时候,身边来了一个人,将他轻轻扶起,终于嗅到了活人的气息,赵永齐开心死了,但由于害怕和疲惫,无力睁眼,就这样靠着对方前行。实在走不动了,不由将大半个体重压在那人身上,那人也没有说什么,严严实实地将他护着,踢到门坎,赵永齐知道到家了,不由松了口气,“谢谢你……”当他转过头,发现自己靠着的是一堵墙,哪里还有那个好心人的踪影呢?
☆、奇怪的刘妈
终于平安到家,赵永齐感动得一塌糊涂,扑上去就抱住了那具尸体,那模样活像是受惊的希望博得主人安慰的小狗。
赵仕义虽然同样是鬼,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世上没有谁会惧怕亲人的遗体,因为那份亲qíng还没来得及消失。如果彼此是恋爱关系,可能更舍不得。就是抱着遗体过一辈子,怕也甘愿。
当然,那是人才死的时候。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很可能几十年后,你甚至会忘了自己亲生父母的样子。你的后代也会渐渐忘了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一旦走出了他的生活,你就只能成为越发模糊的记忆。
睡到半夜,赵永齐只觉得又热又渴,感qíng是发骚,不,发烧了。人在生病的时候,最为脆弱,往往感到更为孤独和难受。他也是一样的。迷迷糊糊中,chuáng似乎凹陷下去了,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个人把他撑起来,喂水给他喝,又拿了几片药。很苦,但是在对方的半哄半qiáng迫下,还是咽下去了。做完这一切,那人准备起身离开,赵永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喃喃着:“别走,陪我……”沉默了一会儿,那人还是留下来了,让他靠着。就这么让他靠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那人不见了,赵永齐发现自己紧紧拽着哥哥的手臂,整个人深深地埋在对方怀中。一点儿也不想动,就这么赖了他一会儿,才把跨在他身上的腿放了下来。这家伙天生睡相不雅,醒来时要么摆着huáng狗撒尿的姿势,要么头上顶着被蹭掉的内裤,就算有女人被他的外表迷住,结婚后看见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怕也后悔不迭。
门响了,男人裹着被子,光着脚踩着地板去开门。掀开眼帘的是一张慈祥的笑脸,正是昨晚遇到的那个老太太。老太太笑:“你好,小伙子,都快中午了,还没起chuáng?”
赵永齐嗯了几声,撑了个懒腰,才慢慢打起jīng神:“赶快进来吧,外面冷。”
老太婆走了进来,就直奔厨房,开始做饭,赵永齐还没睡醒,但觉得人家来了还是jiāo代一声:“对了,婆婆,你贵姓啊。”
“我姓刘。”
“那我以后叫你刘妈好啦。”
“行啊。”
“还有,那个,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总觉得人多了不方便……”
刘妈非常善解人意,连忙说:“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奇心,也不会随便gān涉别人。我只管煮饭,做好饭就走,放心。”
见她如此懂事,赵永齐没有再说。进了卧室,又把自己摔倒chuáng上去了。他一时高兴,便狠狠搂住赵仕义:“哥,刘妈是个很好的人,你别为难她哦。”
说着趴在尸体身上,悠悠睡去。
当他醒来时,已是下午一点。刘妈已经走了。饭菜全温了锅里。赵永齐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如果非要下厨,也只做得出蒸蛋炒蛋煎蛋这一类,怎么方便怎么整,看见锅里的菜肴琳琅满目,他不由吞了吞口水。如果母亲在,自己还用得着依靠方便面度日?
把菜端上桌的途中,男人已经流了不少口水。糖醋排骨、辣子jī、红烧鱼,还有一盆菜汤,全是自己喜欢吃的。他迫不及待地尝了口,我擦,真是人间美味,形象全无地láng吞虎咽了会儿,忽然顿住了筷子。
这菜味道怎么如此熟悉?仿佛在哪儿吃过,还不止吃过一次。苦思冥想,终于想起,这分明就是赵仕义的手艺,可以说分毫无差。老太太会做菜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做出了和他哥曾经擅长的菜品,而且色香味,跟他哥做的如出一辙。太神奇了。见过巧合的,没见这么巧合的。
赵永齐一口气吃了三大碗,依然意犹未尽。不仅把自己撑着了,那颗瘤子也被撑得够呛的,一直抽搐着,仿佛在打嗝。男人摸了摸胀鼓鼓的肚皮,走上阳台,做了下伸展运动,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其实一个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心态。悲观的人永远处于yīn天,而乐观的人就像向日葵,始终阳光灿烂。
到了睡觉的时间,男人非常自觉地钻进了被窝。百无聊赖地玩着赵仕义的手指,直到昏昏入睡。这一夜,他哥居然入了梦来。他梦见很久之前一件有趣的事。上学的时候,他成绩非常差,就算经过赵仕义的悉心教导,依然也是扶不起的阿斗。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他哥怕他不争气,又考个全班倒数第一,便对他利诱威bī:如果你这次考及格了,我就带你去吃火锅,如果没及格,看我不打死你!九几年的时候,火锅馆相当卖座,近乎夜夜爆满,那时候做火锅生意的,现在都成了百万富翁。而他十分嘴馋,对这个奖励望眼yù穿,但成绩就那样,人家轻轻巧巧就能考满分,而他只是及格,也难如登天。他作弊做到极致,这次也只考了20。
☆、一段不为人知的纠葛
他对火锅垂涎已久,怎能让梦寐以求的大餐与自己擦肩而过?于是这家伙想了个法子,也就是用笔将分数改了,把20改成了80。赵仕义见了自然很高兴,领他去打了牙祭,吃过饭之后,就慢慢起了疑心。赵永齐成绩差有目共睹,能考50分就不错了,突然考了个80,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信么?于是去了学校,一问才知道这混账只考了20,顿时气得他从校园里掰了根树枝,将他从课堂上拖了出来一阵狠揍。就是校长出面也拉不住,赵永齐被他哥从学校追到了家里,又从家里追到学校,一个字来形容,就是惨,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惨不忍睹。
赵仕义从学校出来,扔掉了血淋漓的树枝,脱力一般靠在了墙上。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就是浓浓的烟雾也掩不住他脸上的揪心之感。我擦,他什么时候会抽烟了?我怎么不知道?赵永齐心里奇怪,毕竟他哥从没在他面前抽烟喝酒,连粗口都没爆过一句,也怪不得他感到吃惊。
而就在赵仕义的对面,站着一个美貌的女孩,远远地望着他,跟他一样忧心忡忡。最后她忍不住过了马路,来到他身边,从包里取出几张红色大钞,塞进他的手中。
赵仕义看也没看一眼,就还了回去。他的嘴里仍叼着烟,那烟赵永齐见过,是当时最便宜的一种,叫做宏申。他经常在校外的小卖部购买零烟,五角钱两根。所以非常熟识烟的种类。
那少女见他不要,眼睛一下就红了:“你何必苦苦死撑,那家伙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你还没日没夜地给他赚学费钱!再说,也不见他察觉到了你的好,简直就是白眼láng,是我遇到这样的人早就把他赶出了家,要死要活随他的便!”
我擦,你这个臭娘们,怎么能背着我乱嚼舌根?赵永齐很不慡,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毛还没长齐,就开始早恋,rǔ臭味gān,我哥哥才看不起你!不过他还是有些心虚,那时他的确太不懂事,书不好好读,只知道贪玩。一点都不顾及赵仕义的感受。
赵仕义没开腔。自顾自的,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林翠看得心痛,便又把钱塞到他的手里:“我知道你从不接受别人的施舍,但是我真没有那个意思,你知道我父亲是做生意的,不差这么几个钱,你收下它,如果遇到个什么事也能应急,以后你再还我,如果你愿意加上利息也可以,只希望你不要这么固执。”
看到这里,赵永齐心里酸酸的。看来这女的对他哥是真心的,但他一直没明白,为什么哥哥一直都没有和她结婚,如果成了家,她一定会个贤妻良母,对家尽心尽责,如果错过,实在可惜。
赵仕义依然没有接受,扔掉烟,转身就走,而林翠可怜巴巴地跟在后头,手心拽着那把钱都拽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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