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骨花园_成刚【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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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屋里的香水味,它们现在也都消散无踪了,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林红脑袋裂开似的痛,这一晚,她吃了两颗安眠药,qiáng迫自己进入梦乡,否则,独自醒在夜里的滋味会让她觉得噬骨的痛。

  在梦中,她身陷重围,左冲右突。包围她的尽是些模糊的影子,但那些声音却异常清晰,那是婴儿的啼哭,妇人的惨嚎,还有剪刀剪开皮ròu,血水涌动的声音。

  第二天她醒来,忽然又觉得空气中开始飘dàng桂花香水的味道。

  第二十章 夜婴乍现(2)

  林红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孤单。

  上午,她到公司里去了一趟,本来不用去的,但一个人呆在家里让她觉得心里不踏实。她的背景和她冷漠的表qíng,让公司里的同事对她敬而远之,所以除了几句礼节xing的问候,再没有人愿意走到她的跟前。她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没多一会儿,她就觉出了身上的凉意。

  现在,她要思考她该怎么办。房间里的桂花香水味和男人气息,她确定真的存在。那是她的家,这城市惟一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她熟悉那里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定是她不在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曾经进入过那里,而且,在她的chuáng上留下了让她不能忍受的痕迹。她感到奇怪的是,那对男女难道仅仅是把她的家当成偷欢的场所?他们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只是她不知道罢了。更让林红难以理解的是,那对男女究竟怎么样进入了她的家中。未知在某些时候可以给人带来那么多的恐惧,林红想,如果自己在家里睡着了,而那对男女又在这时进入房间,那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qíng。

  身上的凉意更浓了些,林红接下来又想到了花坛前的空地上,那个穿雨衣的男人举着的婴儿的画面,她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外面响起敲门声,林红耸然一惊,慌忙坐得端正些,让外面的人进来。是公司前台的小姐,她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脸上带着伪装出来的笑容:“林经理,刚才花店的人给你送来这束花,我帮你签收过了。”

  林红怔一下,鲜花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前台小姐微笑着转身离开。

  房间里又只剩下林红一个人了,她面对着一束鲜花,面上现出的是种极端厌恶的表qíng,似乎她已经知道了送花的人是谁,而那人,让她深恶痛绝。

  鲜花上面还系着一张小卡片,温馨的画面中却写着非常恶毒的句子:——你是个婊子!

  卡片就系在鲜花的底部,任何一个拿到鲜花的人都可以看到。林红想像现在外面的人都在暗自窃笑,心里立刻涌上来莫名的烦躁。

  这已经不是她收到的第一束花了,每隔一段时间,大约一周吧,她就会接到一束这样的花,还有一张恶毒的卡片。她知道花是谁送来的,每次她都恨不得冲到那人跟前,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给他重重一击。但是,她只能保持沉默,除了因为她的缄默比还击更有力度,还因为送花人,是她的丈夫。

  罗成一年前办理了保外就医,办理手续时,病qíng那一栏除了填上了生殖系统受到严重损伤外,还添加了一些肝脾肾的毛病,因而手续办得极其顺利。

  朝思暮想的儿子终于重获自由,但罗书记与金老太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原来高大英俊jīng神气挺好的一个儿子,就这么成了废人,而且,回来不久后,大家就看出来他jīng神方面可能有了点问题。

  罗成沉默寡言大家可以理解,但他一看到林红就自动搬个小凳儿躲得远远的,坐在角落里拿一种仇恨的眼光瞪着林红,却又不敢上前。

  林红不怕他的目光,好几次都很坦然地向他走过去,每次都是他落荒而逃。后来罗书记与金老太一商量,又有了决定。这回金老太出马,老太太跟林红说话时脸色yīn沉得厉害。

  金老太说:“小林你在外面不是有房子吗,我看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回家了,省得刺激罗成。”

  林红微怔,很快就微笑点头。

  林红知道罗家一家三口其实都怨了她,他们都认为是她害了罗成,却忘了这一切原本都是他们安排的。而且,罗成现在废了,老头老太抱孙子的愿望这辈子都没法再实现了,林红再这么老在眼前晃悠,其实受刺激的是他们。

  金老太这样说话,其实是在赶她出门了。那天林红甚至没有收拾任何东西便离开了罗家。她在临出门时回头,看到客厅里的罗书记与金老太一脸漠然,罗成从一个拐角处探出头来,那目光里尽是痛恨。

  林红笑了笑,目光再在屋里扫视一番,知道自己这一去,就再不会回来。

  林红撕碎了卡片,却把鲜花cha进了桌上的花瓶里。她的面上这时甚至还露出了些微笑。她对自己说,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废人的咒骂呢?而且,如果这种方式可以让罗成心里好受些,我愿意成全他。林红心里早已经为他即将度过的这悲哀的一生哀悼过无数回。

  后来林红走在街上时,忽然有了些想落泪的yù望。

  她并不畏惧罗成长久的诅咒,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她没法忘记夜里发生的事,那让她恐惧,并且,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面对。甚至,她在这城市里想找一个人说说话,都是件非常奢侈的事。

  正是上午十点多钟,街道上人声鼎沸,林红知道自己混迹于人群中时,没有人会觉出她跟其它人有什么不同,但是,她忽然意识到,那道鸿沟其实还在她的脚下,她或许这辈子都不能跨过去了。

  她坐在一家大商场的茶座里,点了一杯红茶,呆呆地看着周围那么多人匆匆来去,心里涌出的是无法言喻的落寞。她想到这时也许可以试着给谁打个电话,她的号码本上现在密密麻麻记满了人名。她浏览着号码簿,心里的悲哀越来越浓,在这么多人中,她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

  她有些不甘心,第二次浏览时,视线停留在了一个叫做杜兰的名字上面。

  她恍惑了一下,想起来这个杜兰就是凤凰镇卫生妇产科的一个小护士。白露离开妇产科不久,杜兰便跟另外一名叫做柳青的女孩一块儿来到妇产科,成为林红工作中的助手。林红嫁到城里后几乎没有再回过凤凰镇,但却在大约半年前,偶然在一家商场里碰到了杜兰。

  杜兰也来到了海城,那时她在一家私人诊所里打工。那次杜兰见到林红很亲热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说她现在打工的诊所是给人看牙的,她终于不用再呆在血淋淋的产房里了。杜兰那时没有看见林红微微皱了皱眉,她的话已经触动了林红的心事。凤凰镇那几年的经历是林红不愿再提起的,所以她对杜兰也没有太多的热qíng。那次俩人在商场里寒喧了几句,互相留下电话号码,便分手了。

  这天林红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给杜兰打个电话。振铃响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林红心跳突然加快,有些莫名的慌张。她合上电话,呆呆地坐在那里出神。她想自己为什么要紧张呢,那不过是一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小姑娘,在凤凰镇卫生院那会儿,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的后头,自己打电话给她,不过是无聊的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难道这也值得慌张?

  可当手机铃声响起,她看到显示的是杜兰的号码时,那种慌张还是不可抑制地再度发生。林红盯着手机,怔怔出神,她蓦然之间已经知道自己慌张的原因。如果现在杜兰坐在她的面前,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向她透露心底的秘密。

  ——现在她太渴望有一个人可以跟她jiāo流了。

  杜兰显然已经不记得林红的手机了,她在那边大声问谁打电话。林红沉默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qíng绪,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是我,林红。”

  杜兰的身材极好,喜欢穿那种紧身的新cháo服装,走到哪儿都特别招男人的眼球。林红记得她比自己小四岁,正处在那种可以肆意挥霍青chūn的年龄。半年前林红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摆脱了凤凰镇的影子,她的头发烫成了大波làng,还染成了金huáng色,看起来比大多数海城人还要洋气。那时林红就在心里感叹环境对人的改变。

  以前在凤凰镇卫生院的时候,林红挺喜欢杜兰跟柳青,她们说不上来谁更漂亮些,xing格却迥然不同。杜兰有些大大咧咧的,什么事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柳青则内向得多,平日说话不多,遇到生人只会腼腆地笑,还动不动就红了脸。因为柳青的xing格跟林红有点相似,所以在林红心里,其实是喜欢柳青要更多些。

  这天,杜兰接到林红的电话,丝毫没有停留,只用了大约半个小时,便赶到了林红所在的商场茶座。半年多没见,杜兰还是一身新cháo打扮,脸上的妆画得很浓,但尚算得体,她依然保持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子,隔着老远就冲林红挥手,还大声叫她的名字。

  林红微微皱眉,这些年过来,杜兰还没改掉大大咧咧的习惯,以前在凤凰镇卫生院时,她这样的xing格可以让郁闷的妇产科变得有些生气,但现在,林红已经很不习惯了。杜兰叫她的时候,她红了脸,微微低下了头。

  杜兰蹦蹦跳跳地过来,一屁股坐下来:“林姐,真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你现在都成海城的名人了,我当你眼里再没有我这个小妹了。”

  林红微笑:“你出落得这么漂亮,我怕跟你走在街上,人家把我当成老太婆。”

  “林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要有你一半漂亮,现在就不会还替人打工了。”杜兰身子往前凑近了些,“林姐,我现在不在那家牙医诊所了。”

  “那你做什么?自己当老板了?”林红问。

  “我哪有那命呀,我现在在一家美容院,你知道我gān什么吗?”杜兰一点都不掩饰地哈哈大笑,然后微微压低了嗓门,用聋子听不见的声音调道,“我现在专门给海城的女人们隆胸。”

  林红又微微皱了眉,她端起面前的杯子掩饰自己的窘态。

  那边的杜兰还在说:“美容院的老板知道我是护士,到牙医诊所找了我好几回,非得让我到她那儿上班,还给我在牙医诊所两倍的报酬。”

  林红低头咳嗽了两声,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今天约杜兰出来。

  对面的杜兰这时眉眼都笑得合到了一块儿:“林姐你知道来隆胸的大多是什么人吗?除了吃青chūn饭的小姐就是半老的徐娘,小姐们隆胸也算是一项投资,真不知道那些半老徐娘们隆胸有什么用,难道她们以为那样就能拴住男人的心?”

  林红并没有觉得杜兰的话有什么好笑,但杜兰却已笑得前仰后俯。林红怔怔地盯着她看,忽然觉得自己很羡慕她。能简简单单地快乐,岂非是件很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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