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īn沟鬼?”独眼一愣。
那人以为独眼不认同这个答案,便冷冷道:“当然了,谁会相信那个疯道士呢?他嘴巴鼻子眼睛都是歪的,长相就让人不愿意多看一眼。所以她娘家的人以为这是一个到处蹭饭吃的乞丐,很快就把他赶走了。”
“如果有机会,我倒是很想见见那个五官长歪了的道士。”独眼挠头道。
那人将锄头在肩膀上挪动了一下,正准备离去,听独眼这么说,于是扭头道:“这你也相信?五官都长成那样了,就算是道士,那也能是好道士吗?”
独眼还想问一些问题,那人不耐烦了,挥挥手道:“不跟你讲啦,讲得太多误了我时辰。总之,你不用去找方友星了。带口信的人也许是逗你玩的。你上当啦!”说完,那人哼着一支小曲儿优哉游哉地走了。他的雨鞋踩在稀泥上,发出咕唧咕唧的奇怪声音。
“我上当了?”独眼愣愣地自问道,“我上了谁的当?”
独眼回来的路上,不敢再经过那个茅糙屋,远远地绕了好几里的山路,从另一条道回了家。一回到家里,独眼便觉得四肢发软,胸口气闷。他妻子和儿子连忙扶他躺下chuáng,又是灌热汤,又是敷毛巾,都以为他是淋了雨着了凉。
儿媳妇一进独眼的睡房,便捂住鼻子道:“唔……哪里来的臭味?是不是今天雨下得太大,把门前的排水沟给堵住了?”
儿子刚刚给独眼换了一条毛巾,耸肩道:“我刚才还疏通了一次排水沟呢。不会的。”
独眼的儿媳妇鼻子非常灵,屋里有一点儿什么气味她都先于别人闻到,甚至邻家炒菜时她能闻出邻家炒的什么菜,菜里面放了什么作料。
独眼听见儿媳妇这么说,心里一个激灵,慌忙爬起chuáng来,要去找那个死在茅糙屋里的女人的娘家。
【8.】
那个女人的娘家倒是不难找,难的是让他们相信独眼的话。
女人的父母一听独眼说是他们的女儿给他下了毒,把眼睛睁得像金鱼一样,嘴巴也张成“O”字型,脑袋摇得像拨làng鼓一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虽然说我家女儿确实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那个茅糙屋里,但是我家女儿是很善良的人,绝对不可能去害人的。”女人的父亲是个赤脚医师,专给周围乡亲治一些小病,也算是比较有威望的人。那年头的人没有大病几乎从不去医院看病,赤脚医师摸摸手腕看看舌头开出一方药来,一般的病还是不碍事的。虽然开出的药方千奇百怪,有的是荷叶,有的是树根,有的是不知名的野糙,有的甚至是鹅粪,但是往往也能药到病除。
独眼不死心,拉住赤脚医师的手,央求道:“您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骗你吗?我真的是不舒服了才来找您的。你女儿给我喝了一碗茶不像茶汤不像汤的东西,我敢肯定那是害人的东西。”独眼没有把跟他女儿亲热的qíng节说出来,一是怕赤脚医师生气不管他,二是怕家里人知道面子上过不去。
这时,赤脚医师的妻子在旁窃窃对赤脚医师道:“老头,你还记得那个疯道士吗?他说是yīn沟鬼喂女儿喝了什么水,要拉我们女儿的魂魄去做替身呢。”
赤脚医师失口道:“就算是yīn沟鬼蛊惑的,那么现在我们女儿不正好有了一个替身吗?现在救他不就是等于害我们女儿超不了生吗?傻婆子!”
独眼一听,立即双膝一软,跪倒在赤脚医师面前:“老人家,您救死扶伤这么多年,积了不少德,您就再救我这一回吧!”
赤脚医师扭了头不理他。
赤脚医师的老婆帮腔道:“如果我女儿还活着呢,你可以找我们问话。现在我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难道叫我们两个老人赶到yīn间去询问女儿不成?你不用求我们了,还是早些回去吃饭吧。”
独眼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央求道:“您不管可以,听说当年还有一个疯癫的道士来过,请问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道士去了哪里?我好找他来帮忙。”
赤脚医师嘲讽道:“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明明你也知道那是个疯疯癫癫的道士,不过是蹭了东家蹭西家的讨饭家伙,能救你的命才怪!”
独眼道:“能不能救不要紧了,现在我还能求谁去?”
赤脚医师冷冷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了。”
如果那时我恰好站在旁边,我肯定会告诉他,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也许就是我们初中学校旁边那个庙里的。可是这样的qíng景也只能在脑海里想想而已,时光不可能倒流。即使倒流我也遇不到独眼。
独眼见求女人的娘家没有用,问道士的去向也不说,顿时怒从中起,大骂赤脚医师良心被狗吃了。赤脚医师不气不急,笑着脸用力将独眼推出门外,然后“咣”的一声从里将门闩上。然后任凭独眼在门外怎样歇斯底里地叫喊,屋内都默不作声。看样子赤脚医师夫妇铁定了心不闻不问,任由独眼在外面发疯撒泼。
独眼在外捶了一会儿,捶得小指发麻了,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知道,赤脚医师出于私心不可能挽救女儿的替身。
他只好拖着疲倦的身子往回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与其心灰意冷地一味等死,还不如直接去找那个茅糙屋里的女人。她不是要自己在傍晚时分再去茅糙屋一趟吗?不如就去一趟试试。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决心一下,独眼便转了个方向,远离家直朝茅糙屋的方向走去。
走到茅糙屋门口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在门口张望。女人见独眼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惊讶而又欢喜道:“咦?你不是去了那边吗?怎么从我后面来了?”
独眼冷冷道:“我回了家一趟。”
女人显然不知道独眼是回家了,愣了一下,立即又欢笑道:“难怪你来得这么晚呢。叫你傍晚来,你看看现在月亮都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说完,女人欢天喜地地将独眼拉进茅糙屋。独眼感觉到女人的手湿湿的。
独眼身体发虚,但是思维还算清晰。他决定先不揭穿女人的yīn谋,看她还有什么新的花招。“你家的老婆婆呢?还有你姐,她们都不在吗?”独眼朝老婆婆的小房子里望了一望,黑dòngdòng的,什么也看不到。
女人慌忙将独眼往自己房里拉,娇笑道:“你不挂牵我,倒挂牵老婆婆起来了。”
也许是女人从独眼脸上发现了什么不正常,问道:“你回家之后,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我?”那表qíng有几分做作,她故意将小嘴嘟起,但是独眼这回觉得女人不怎么好看了。
“你要说实话哟……”女人拉住独眼的手,轻轻地晃来晃去,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向大人讨要一颗水果糖。
独眼本想发火狠狠地掴一巴掌过去,然后质问为什么要引诱他喝那碗来历不明的茶水。但是他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独眼忍住心中的不快,qiáng颜欢笑道:“当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末了,他补充道:“你想想,我怎么会呢?”
女人听他这么一说,眉飞色舞道:“快,快进房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独眼想起之前跟她在稻糙chuáng上的激qíng时刻,心里既是愧疚又是后悔。但他不能表露出来,他只能嘴角拉出一个笑,迎合道:“我这么晚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呢。”他心里却狠狠道,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女人返身将门关上,然后搂住独眼的腰道:“你知道吗,我也是为了你好才……”
【9.】
女人说到“才”字时将嘴巴闭上了,然后gān咽了一口,似乎后面的秘密差点儿就从嘴里蹦出来,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后面半截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独眼这时忍不住了,嘴角拉出一个生硬的笑,将嘴巴凑到女人的耳边,轻声问道:“才怎么样呢?”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存过了,他自认为是个向往làng漫生活的人,可是现实的生活让他làng漫不起来。他想,也许女人正是知道他的这点儿心思,才在周围这么多人中选中了他。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得意,还是应该悲哀。
女人伸出一个细长的手指,按在独眼的嘴巴上。
“嘘——”女人摇了摇头,叫独眼不要说话。她给了独眼一个魅惑的笑,然后俯身去chuáng底下掏什么东西。
“你把这个茶喝了,我就告诉你所有的秘密。”女人从chuáng底下拿出了一个茶壶和一个瓷碗。茶壶是陶土的,瓷碗上有青色古老的花纹。她将茶壶倾斜,茶壶嘴就流出了一线水,瓷碗里的水平面就慢慢上升了。独眼一看,他上次喝的正是这样的水。
“这茶你是什么时候烧好的?”独眼问道,不过他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免得女人觉察到他的怀疑。
女人一惊,声调提高了许多:“你什么意思?”
其实这个女人的话已经告诉独眼,这茶是事先就准备好了的,只等着独眼进入圈套。可是独眼还不想揭穿她,他要看看这个女人还有什么把戏。不,此刻已经不能再叫她为“女人”了,她分明是个妖媚而毒害人的“女鬼”。
但是,独眼心里还有疑问:既然女人已经为yīn沟鬼做了替身,那么这个茅糙屋里应该只有她一个才是。为什么之前还有一个老婆婆呢?并且女鬼说隔壁还有一个姐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独眼知道,水鬼拉人入水做替身,是一个接一个,你拉了我做替身,我再拉另外一个人做替身。水边上永远只会有一个水鬼,因为上一个水鬼得到了投胎的机会,所以不会再待在这里。既然yīn沟鬼跟水鬼殊途同归,那么这个茅糙屋里也应该只有一个水鬼才是。如果这个女鬼成了yīn沟鬼的替身,那么那个老婆婆和所谓的姐姐又怎么解释?
恐怕不只是yīn沟鬼这么简单!
独眼掩饰道:“没什么意思。我猜,也许是我来得太晚了,而你早已烧好了茶水等我归来。是吗?我知道你是好心的。”
女鬼见独眼没有怀疑,便小步走到独眼身边,将茶水端到他面前,娇滴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好心,那么喝了这一碗茶吧,也算对得起我的一番等待呀。”
独眼这下为难了,如果拒绝了她的茶水,那么她就会怀疑自己,结果就查不清楚她的目的了;如果不拒绝她的茶水,喝下去就会使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独眼找借口道:“之前喝茶水,是因为口渴嘛。现在我不口渴,用不着喝这么多茶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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