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各种事qíng的纷扰让我误了工作。一直到调查公司的刘总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已晚上十点了,为何没汇报今天的qíng况,我这才如梦初醒,只好第一次撒谎说一切正常,正准备给他汇报呢。刘总说,你得监视得紧一点。那人为了逃债是可能随时溜之大吉的。我说是的是的,我一定掌握他每天的动向。
通完电话,我心里突突直跳,为了弥补,我赶紧给赵总打电话,只要知道他今天仍在这座城市我就放心了。
赵总的两部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我心里一沉,他真的远走高飞了吗?债务人委托调查公司监视他,这说明他确有逃债的可能。而我没能及时掌握这个qíng况,将是重大失职。
这段时间以来,我相信赵总对我已非常信任。一个清纯的银行白领小姐,并且正在帮助他与银行作贷款方面的沟通,按理说他不会对我隐瞒他的行踪。除非他对我已有所怀疑,有所戒备,但我和他相处时的言谈举止,不应该有让他怀疑的理由。
不管怎样,我现在必须知道他身处何地。否则,明天再联系不上他,我将无法对调查公司jiāo待。我知道他在郊外有一处房子,他说他离婚后一直住在那里,他没有告诉我他的住宅电话,只是邀请过我去玩,并随口说出过详细地址。我当时装作漫不经心地听着,但我随即去洗手间时,便在小本子上记下了这个地址,九里河花园七幢三单元一号,我现在必须去那里找到他。如果那里已人去屋空。我将立即向调查公司报告,这样我就不太失职了。
现在是晚上10点多钟,我对小妮简单讲了一下qíng况便要出门。小妮不放心我深夜去做这种事,一定要陪我前往。我将她按在chuáng边说,赶快睡觉,明早还要去医院。你放心好了。珺姐会没事的。
我下了楼来到街上,挥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我打开车门上了前座,突然听见车的后座有响动。回头一看,小妮已稳稳坐在后排座位上了。这机灵的丫头跟了我来,我竟一点儿也没发觉。
我严厉地对她说,回去!
小妮不理我,只是对司机说开车吧。司机看见我们的争执有点为难。我不想在街上僵持让别人乱猜疑,只好妥协。转头对司机说走吧.
夜里的街道很清慡,出租车像风一样在这座城市的万点灯光中掠过。不到半小时,我和小妮已站在九里河花园的铁栏门外了。
我对小妮说,你不听话,要是何姨醒了,看见你房间里没人,她会着急死的。小妮说放心,我妈睡下后从来不会起夜,更不会到我的房间来。
我说我不能让你跟我进去。我这工作,究竟有没有危险我也不知道。
小妮说,谁说我要跟你进屋了?你进去,我在屋外,有不好的qíng况时我会立即打110报警,这叫有备无患。
聪明的小妮。我拍了拍她的脸颊表示称赞。
九里河花园是十多年前修建的住宅区,现在早已过时,呈现出破败景象。最早住在这里的富人早已另迁豪宅,现在住在这里的多是富人的亲戚或者租房户。门卫也懒得值守,坐在门卫室里看电视,看见我和小妮走进大门也没有一点要询问的意思。
我们很快找到了七幢三单元,一号应该是底楼,但底楼的窗口没有灯光,这让我心里有点发紧,他真的已消失了吗?
小妮留在楼外,我走进了门dòng。底楼有两户人家,一号在左边,我举手敲门敲了几次,屋里一直没有应答。我忍不住叫道。屋里有人吗?
我的声音起到了作用,门开了,赵总有些吃惊地将我请进了屋内。他似乎突然瘦了许多,因为戴在他脸上的眼镜显得大了些。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谢天谢地,他并没有消失。
屋里有很浓的酒气,他正在独饮。对我的突然到来,他显得有点疑惑。
我说我有个女朋友住在这里的二幢,今晚她请我吃饭,出来后想到他也住在这里,顺便过来看看。
赵总舒了一口气说,我近来被他们搞得神经紧张了。
他们是谁?我问。
催债的人吧。赵总说,催命似的。我说我现在的qíng况你们也清楚,要钱没有,要人倒有一个。没想到他们昨天找了黑社会的人来见我,那几个汉子说,实在没钱,你这个人还是有用的,肾脏、心脏、眼角膜,等等,还是值一些钱的。你自己考虑吧。
赵总的遭遇让我毛骨悚然。有人说,商业是万恶之渊,这句偏激的话至少道出了某一部分的真实。赵总说,他的第二个手机号也被对方知道了,今天下午又换了一个新号,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我记下了他的第三个手机号。
赵总的信任让我有内疚感。他的第二个手机号我告诉过调查公司,我知道我罪孽难逃。
抬起头来,赵总的眼睛正毫无表qíng地盯着我,我打了一个冷战。
27
世上有些事qíng的变化,人是无法预侧。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赵总家里,心里却挂着站在楼外的小妮。时间已过了10多分钟,我向他告辞。既然他还没远走,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赵总站起来拦住我说,急什么呢?既然来了,参观一下我的房子吧。
我不能显得过于慌张,只好点头答应。这是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四个房间均排列在客厅侧面的走廊里。走廊尽头是一面大镜子,它使走廊在视觉上延长了一倍。
赵总说,当初买这套房子时,并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居住,因为他当时和老婆孩子已经住在比这更好的一套房子里。买下它,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在一本讲商业的书上看到过,商业是高风险行业,必须给自己留一个旁人不知的可以养伤的地方。于是他买下了这套房子,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没想到,事qíng还真应验了,他现在像影子一样在这里藏着,没人知道他是谁。
赵总带我看房子和说以上那些话时,表qíng一直很冷淡。我想他并不是针对我的缘故吧。我说了些安慰他的话,又提出该走了。
别急。他说,我再带你看一个地方。
他带着我走向走廊尽头,镜子里映出了我和他的身影。我正不知他要做什么,镜子徐徐移开了,镜子背后是一个向下的楼梯口。
下去看看。他说。
我有些犹豫。他说,没什么,下面是个地下室。我当初之所以买底楼的房子,看中的就是这个地下室。
我硬着头皮往下走,空气中有些cháo气。墙上的灯是火炬形的,但很幽暗,像已经燃尽的火把。
地下室不大,但布置得比上面的房间还整洁。有一间小chuáng,铺着gān净的chuáng单和被子。看来,赵总晚上是住在这下面的。
赵总说,这里冬暖夏凉,他十分喜欢。我知道,他用这种话来掩盖他目前的处境。
我注意到这地下室里除了小chuáng外,还有一个平柜和一个保险柜。
我说,你这套房子不错,但是,我该走了。
赵总的脸向着墙上那火炬形的幽光,好像没听见我的话。
我的脚向地下室的门口移去。说实话,我心里充满无端的害怕。
他突然转过身来说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帮我把这套房子卖掉,行么?他说这套房子你也看过了,还值点钱吧?但他自己不便出面卖房,想来想去只好让我帮忙了。他说他父母已七十多岁了。卖这房的钱给他们养老送终,而自己就不怕亡命天涯了。
他真的要走,我想他欠的债务绝对不止那一个债主的三百万。如果不是身陷绝境,人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我只好答应说试试看。临出门时,我劝他想开一点,如果银行贷款能成,不是又可以抵挡一阵子,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东山再起。
他冷静地说,我知道,那只有一线希望,我现在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我说,即使这样,卖房的事你多找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帮帮忙,我的社会关系不多,怕误了你的事。
我这样说的时候,其实已经决定向调查公司隐瞒他yù卖房子这件事了。幸好他的这个住宅我也没向公司汇报过。这样,他可以从容地卖掉这房,把钱给他的老父母。到他孤身一人要离开这座城市时,我再向公司报告也不迟。
尽管这样,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仍然有些厌恶。没有办法,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是完全自由的。
走出房门,我坚决不要他送。我说让人看见了对他或许不妥。他对我点点头,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小妮站在楼外的暗黑中。她扑上来抱住我,在我身边低声地说,没事吧,我已经等不及了,我怕你出事,我站在这里一直在发抖。
暗黑中有泪水滴到我的脸上。我抹了抹小妮的眼睛说,好妹妹,没事了,我们走吧。
回到家。已快夜里12点了。我们轻手轻脚地上楼,进门。还好,何姨睡在她的房间里毫无动静,她什么也没察觉。
小妮让我在她的房间里和她一块儿睡,我同意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qíng形。何姨明早起来不会由此觉察到什么。
我们很块上chuáng关灯。小妮凑在我身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今晚要你陪着我吗?我害怕。刚才上楼走到家门口时,我看见通向上面的楼梯上又站着一个人影。我既不敢叫又不敢对你说话。怕惊动了我妈。你没注意到我一边开门一边在发抖吗?
我抱紧小妮说,没事。一定是你今晚太紧张,产生了幻觉。去画家那里的是雪糕店的女孩,没什么可怕的。赶快睡觉吧。明早还得去医院。
小妮听话地闭眼睡去。我望着空中的暗黑,身体有一种在波làng上飘浮的感觉。我想到画家所说的“虚无的幻象”。我闭上眼,黑暗的波làng扩展得浩大起来,那憧可怕的烂尾楼像黑色的帆出现在远处,方樯和一个面目不清的女人也在黑暗的水中时隐时现……
早晨起chuáng,我的头有点儿痛。早餐,何姨照例给我和小妮各配了一份牛奶jī蛋。饭后,何姨匆匆出门上班。我看见窗外的天空雨云密布。便拿了一把雨伞追下楼去。
何姨接过雨伞,凝视着我说,珺儿……
她yù言又止,我忙说何姨你安心上班吧。小妮的功课我会抓紧的。
何姨叹了口气说,这班上不了多久了,听说公司很快要倒闭了。
我心里一沉,看来赵总的逃遁正在紧锣密鼓中进行。
望着满脸愁云的何姨,我说,没事。公司如果关了,总会另有办法的。家教费我早就说过不要了,并且,我还可以另外挣点钱来贴补家里。
我不知不觉说出了“家”这个词,是的,我已经把这里看成是我的家了。
何姨抱了抱我的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然后她拿着雨伞转身走去。我看见她一边走,一边抬手擦眼泪。
回到楼上,小妮已收拾完备。这次去医院对她来说真是人生的一道坎。我和她正要出门,我的手机响了。
是调查公司的刘总打来的电话。他让我立即去公司开会。他qiáng调说是紧急会议。
我一下子无法回答。正yù编造一个什么去不了的理由,刘总又在电话上吼道赶快来,就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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