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姐妹_余以键【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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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吃惊地问,薛老大的爸爸现在做什么工作?

小妮摇摇头说,不知道,薛老大从来不讲这些。只知道他爸从一家国有企业下岗后,一直没有固定的工作。

我心里已经明白,那个守烂尾楼的薛师傅就是薛老大的父亲。我想起了最近在医院走廊上看见他的qíng景。

我无话可说,长久地沉默。小妮摇摇我的手说,姐,你说话呀。我对她笑了笑。尽管没有镜子,但我知道我做出的是苦笑。

夜已经很深了。小妮又要我睡在她的房间里。最近以来,每到夜里,她在我面前越来越像一个小妹妹。

我说,要姐陪着你可以,但得答应我,一定不去调查公司工作。

她嘟了嘟嘴说,这事本身也没定下嘛。说不定别人根本不会给我安排任务。姐,我困极了,我们睡觉吧。

小妮真是困了,倒下chuáng便乖乖地睡去。窗帘上有一些光影,这是这个城市的文明在深夜的投she。

我想起了度假村里那个投井而死的女孩,她从山里投靠城市的文明而来,却被一种最野蛮的力量毁灭了。如今她的魂灵栖息在幽深的井底,只是偶尔,到井台上来抚摸一下类似她家乡的石栏。

这不是我的想象。我相信我在度假村的天井里看见的女孩就是她。按千古流传的民间说法,只有清澈纯净的小孩子才能看见亡灵显形,而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亡灵却在我周围不断出现,其中的奥秘我心里明白。

我的耳边又响起呼呼的风声。

现在,我祈祷小妮和何姨真实地活着。她们都是好人。别发生这些事——某一天有人到楼上来说,这层房子已经空了很多年了,从没人住过。

窗帘上的光影越来越暗淡,我知道午夜将近。突然,屋外的楼梯上传来一声女人的咳嗽,非常轻微,但清晰可辨。我下了chuáng,轻手轻脚地向外面走去。

我想到了那幅画上的背影,她千万别离去,别剩给我们一幅空画框。我觉得画家对我隐瞒了一些秘密,不然他不会用布蒙住那幅画。

楼道里一片黑暗。我没拍亮灯,而是屏住呼吸上了楼。那幅画现在对我很重要,我没有理由不时刻关心。

让我震惊的事发生了。当我将耳朵贴在画家的房门上倾听时,我分明听见了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好像在问洗发液在哪里。

我想起了那幅画,挽在头顶的长发。现在那长发一定放下来了,它需要在水中恢复它的柔软。

我像影子似地站在门外,在黑暗中摸了摸自己的长发。这是女人的第二种表qíng。

32

第二天,我去调查公司jiāo赵总填写的那份贷款申请。路过烂尾楼时,真想下车去看一看薛师傅,不知他是否腿上缠着纱布在那里守卫。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毕竟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我坐在刘总对面,看着他浏览那份材料。我胜券在握,只等着他说OK了。

刘总慢慢地将眼光从纸上抬向我,含义不明地说,这申请是赵开淼在紫园度假村填写的吗?哦,那真是个好地方,品茗、饮酒,都让人心旷神怡的,是不是?

我的头脑里嗡的一声。完了,我自作聪明的策划已bào露无遗了吗?我的头脑里快速闪过茶厅里那两个先后出现的女服务员。可是,我和赵总说话时她们都离得很远呀,何况我和赵总的声音都非常低,她们不可能听得见,除非茶桌旁装了窍听器。可是,选择去紫园只是一种临时决定,调查公司不可能赶在我们前面去做手脚。

我让自己镇定下来,尽量很坦诚地说,是的,我和他在紫园见的面。

很好,刘总说,在赵开淼面前,你这个贵人的角色扮演得不错,事成后一定要奖励你。只是,他填写的资产qíng况可能很难让我们的委托人满意。

我说,据我了解,他真是只剩下那幅画了。

我敢于这样回答,是我从刘总的话里已经感到,他只是知道我和赵开淼在紫园见面而已。

刘总说,这份材料行不行,我说了不算,还要看我们的委托人孙先生接不接受了。当然,我们都希望他接受,这样便完成了一项工作。但是,我估计孙先生会提出异议。

我说,事实如此,我已尽力了。我们一起来说服孙先生吧。

刘总说,只有等他看了材料后再说,你现在仍继续对赵开淼监视。

我故意说,刘总你什么都知道,还用我监视吗?

刘总笑了笑说,你别多心,知道你们在紫园只是一个偶然。你不知道,紫园现在经营困难,正在给我谈合作的事,顺便聊到你们,没别的意思。你放手工作吧,我从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我的眼前浮现出紫园的谢总那张笑嘻嘻的脸。狗杂种,我第一次在心里吐出这种骂人的话。还说赵总救过他的命,这种时候却gān起落井下石的勾当来。

走出调查公司,看着城市的车流人流,我心里乱糟糟的,这项资产调查工作是否算完成了,现在还不得而知。另外,刘总对我谈到紫园的事,也不完全是随口而出。他的言外之意也许是,你得老实点,每个调查员都在调查公司的掌握之中呢。看来,我今后得加倍谨慎才行。

坐上出租车以后,我想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画家落实买那幅画的价格。想到昨天半夜画家屋里有女人的说话声,我真担心那幅画出现什么意外。

车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时,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让车向方樯所住的那处公寓楼开去。我先去找方樯有两个目的,一是问问他是否真的对那画出过五万元的价格,如是那样,现在出价十万就太高了,另外,那幅画在他屋里放过一些时间,他究竟发现过什么异样没有。

到达方樯的住处是上午十点一刻。我反复敲门,室内无人。走下楼来给他打手机,他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很多天没和他联系了,这人突然像消失了似的。

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家里,他和突然出现的妻子小可请我吃晚饭,而当我离开他家后又返回去取我的手机时,发现他独自一人对着那幅画发呆,而小可已经不见了……

我坐了车去娱乐城找他。尽管他宣称自己拥有千万资产的公司而且还想到海南去办种植园,但我更相信他仅仅是一名娱乐城的保安,因为我相信我的眼睛。那天晚上和刘总去娱乐城时,穿着保安制服的他尽管只在我眼前一闪,但他脸上的那道刀疤却是非常刺眼。

车到娱乐城停下。我走出车门,望了望这座宫殿似的建筑,上午时分它的门前显得格外冷清。远处有一片树林,我知道在那僻静之处便是停车场,我眼前又出现了那夜发生的砸车景象,真没想到这样胆大妄为的事竟是一群高中生所为。

我走上豪华的大理石阶梯,在大堂里向一个正在拖地的女清洁工打听方樯。她摆摆头说,不知道。看见我愣在那里,她指着一个正路过的保安说,你问问他吧。

这个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想了想说,方樯,没有这个人呀。他是做什么的?

我说也是保安。

他说,不可能吧,保安里没有这个人,不过我刚到这里工作,你再问问其他人吧。

正在这时,一个穿蓝色的西服裙的高挑女子从身边走过,我一眼认出她正是小可。

我愣了一下,对着她的背影叫道,小可。她好像没有听见,继续往走廊深处走,我朝前追了两步再次叫她,她仍然毫无感觉地往前走。

我正yù追过去时,那保安拦住了我,他说,你究竟找谁?那个是这里的业务主管,叫周冰。

我急中生智,连忙说,对,我找周冰,她的小名叫小可。

保安让我通行。我沿着走廊追过去,已不见那女子的踪影。走廊很深,转了一弯后,竟分成了两条走廊,我站在这有种封闭感的幽暗中不知所措。走廊上有没亮的壁灯,我想这里晚上一定灯火通明。可现在是白天,走廊上反而很暗。

当我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时,才发觉我站的地方旁边正是一道虚掩着的房门。我推开门,里面是一间办公室,刚才那个女子正坐在电脑前工作。

我走到她面前叫道,小可。

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叫道,你是珺姐呀。

她让我坐下,给我倒水,显得有点紧张。

我说,保安说你叫周冰,是这里的业务主管,是吗?

她点点头,但不作另外的解释。

我说,方樯呢?我找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扬扬头说,珺姐,我什么都告诉你吧。方樯确是这里的保安,但现在已经离开这里了。

我望着她,等着她往下讲。

她沉默了一下,继续说,他离开这里是因为我的缘故。有天晚上我给一个包间的客人送贵宾卡去,进门后包间里的三个男人便对我动手动脚。我说你们别搞错了,要玩女人这里多的是,说一声就会有人给你们带来。我是这里的主管,请放尊重点。没想到。这几个男人非常野蛮,他们说就是你这样的女人才有意思。要多少钱我们都给。一边说,一边就来掀我的裙子。我一边喝斥一边挣扎,但哪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将我按在沙发上,裙子和外衣一下子就被他们撕开了。正在这时方樯听见动静冲了进来。一拳便将一个家伙打在地上惨叫。另两个家伙扑过去按住他,几个人打成一团。后来,大批保安赶到,才暂时平息了这场事件。

后来呢?我急切地问。

她低下头,难过地说,方樯惹下大祸了。那几个被打的人都是有身份、有来头的人,搞得娱乐城差点停业。这里的老总花了不少钱向那几个人赔罪才将这事摆平,方樯也被开除了。

我问,你又叫小可,是方樯的妻子吗?

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我真叫周冰。方樯出事后,我非常难过,便问他我能帮他做点什么,他说,这样吧,你到我家里做一顿晚饭,并且假扮我的妻子接待一下我的客人。我问他,你有妻子吗?他说不但没有妻子,长这么大连女朋友也没有过。他说他设想过妻子的名字,叫小可,还有个女友,叫蓓。但是,他说这些幻想的人都不如你。

我?我惊讶地问道。

她说,是的。他说他这辈子只要能听见你的声音,能看见你他就知足了。他让我扮演一次他的妻子,是想让你不要厌恶他。因为一个再丑的男人,如果他有一个漂亮妻子的话,别的女人也就不会轻视他。

周冰,我叫她道。伸手握住这个善良女孩的手。

她说,欺骗了你我很抱歉。但是,我又很同qíng方樯,那天我们共进晚餐后,离开方樯那里我就莫名其妙地哭了。

我说,方樯现在去哪里了?手机也是关机。

她说不知道,那次晚饭后就再没有联系过了。

走出娱乐城,阳光明亮。一队保安正作跑步训练,我埋着头从他们旁边走过。

33

晚上,赵总给我打电话,突然问起我从前在他公司走廊上遇见一个穿浴衣的女子的事。我说是的,那天晚上我在公司等你,公司里的人都下班了,保安又在更换电表的保险丝,搞得各处的灯光一明一灭的,我就在这时看见了一个穿白色浴衣的女子。我接下来就对你在电话上讲了,你当时没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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