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之后_余以键【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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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讲的这件往事让小雪心酸。舅舅收好病历离开时,她将舅舅送到大院门口。回到院里时,迎面遇上了楼上的丁阿姨。她主动和小雪打招呼,还问家里是否还漏水。小雪说不漏了。丁阿姨说:『我找工人修了,水管没问题,是防水层不好,又重新做了一次。』自从将那个镀金的帆船模型退还给小雪后,丁阿姨看见小雪就再也不绕路走了。

当然,在大院里看见小雪就绕路走或者低头而过的人还是多数。其中只有一个例外,小雪叫他孙伯伯。此人多年前曾给小雪爸爸做过半年秘书,之后调到机关事务管理局,再后来就提前退休了。大院里的人说他神经兮兮的,可小雪不觉得,他只是对人很和气而已。小雪这次回来后,他是大院里唯一笑着和她打招呼的人。『哦,小雪,长这样高了。』他说,『你爸爸最近很忙吧?』

只有这次说话,小雪才发现大院里的人说他神经兮兮是对的。可是小雪不讨厌他,看着他长满胡子的脸上满是笑容,小雪觉得心中很温暖。

送走了舅舅,小雪回家时接到了安柏的电话,约她共进晚餐。这大约是安柏打来的第五次电话。第一次他卖关子,让小雪猜他是谁。小雪猜不着,他自信地报了姓名,没想到小雪对他很冷淡,不同意见面。这之后,他又来电话主动说起皮贵对他的误解,并说他们已经和解了,但小雪仍不见他。本来,小雪对他的印象并不坏,并因他写给她的qíng书被同学发现而感到些许歉意。可是如今,他说『没想到邹小雪也有今天』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她。小雪以前是个不会记恨人的女孩,可是这次,她已懂得恨也是qíng感的一部分。

安柏这次在电话里说:『你放心,这次我们拍的电视片不公开播出,只是作为党内教育的资料片。至于采不采访你,我们也得见面谈谈呀。』

这话让小雪有些犹豫,如果见面能推辞采访的话,她也可以一试。『不过,今晚不行。』小雪在电话里对安柏说,『我们明天再联系吧。』

小雪今晚已答应和胡刚见面。很多天来,她读着他的短信,心里既难受又甜蜜。毫无疑问,她爸爸的死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可上帝是公平的,对一个女孩内心的yīn郁,爱qíng的阳光具有那么温暖的穿透力。胡刚这次回国只因一个朋友母亲的去世,这说明他是一个很重感qíng的人。并且,为了小雪,他第一次毅然从机场返回,而这次,他甚至没有了再走的计划,他在短信中说:『除了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我身在何处。』其实,qiáng压住自己qíng感的小雪,对见面已是迫不及待。只是,在哪里见面好呢?灵慧寺山上的星空令人向往,可是,那里有她爸爸生前住过的客房,还有自杀的疯女人;森林山庄的酒吧令人怀念,可是,山庄客房里那骇人的一幕让人不寒而栗。小雪一直后悔那晚不该往chuáng下看那一眼。当时,在胡刚的惊呼声中,她弯下腰往chuáng下看,chuáng下的光线很暗,但她还是看见了一团女人的长发和一只仿佛想伸出来的luǒ露手臂。这场景好几次出现在她梦中。尽管胡刚平静下来后,在短信中谈起死亡与爱qíng的关系,可是,形而上学的思考并不能解除人的本能恐惧。

于是,再次见面的地点成了问题。最后,胡刚提出了一个地方,小雪接受了。是一个日式酒吧,在繁华的市中心,一幢高层建筑的第9楼。

天黑以后,小雪和胡刚已坐在这家日式酒吧的包房里了。光滑的地板,很矮的方桌,人坐在蒲团上像坐在地上一样。虽然这里幽静得像与世隔绝,可只要拉开窗帘,外面便是满城灯火。小雪心里踏实而安静。胡刚穿着很讲究的条纹衬衣,一直用久别重逢的眼光看着小雪,好一会儿后,才用绅士口吻说:『你喝点什么?』

小雪含笑说随便,胡刚便要了日本清酒以及生鱼片等东西。很快,包房的木格推拉门开了,一个穿着日式和服的女孩用托盘送来了酒和食物。她跪在桌边,将托盘里的东西一件件往桌上放。和服的领口很低,露出她脖颈下雪白的皮肤,从侧面甚至能看见她一部分隆起的胸部。胡刚将一些小费放进托盘,那女孩笑了一下说:『先生,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说完,她便退了出去,并轻轻合上了推拉门。

这种两人空间让人迷醉。胡刚举起酒杯说:『为我们的重逢!你发现没有,我们相见的时间并不长,却比常人多了许多离合,也许,没有一点传奇就不叫爱qíng。』

小雪以含笑作答,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有点傻,不过,这种傻让她很享受。

日本清酒的口感不错,并且,好像不醉人。小雪问道:『你这次回来,没让胡柳知道,也没和她见过面吗?』

『是的,』胡刚说,『我再不能让她gān扰我的选择。』

小雪低下了头,心里和脸上都热乎乎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刚挪了挪身子,伸手在木格门上敲了两下,门开了,胡刚对穿和服的女孩说:『这清酒,再来一瓶。』

很快,女孩用托盘送上了酒,并跪在桌边分别给胡刚和小雪斟上。

这时,小雪的手机响了,是魏阿姨打来的。她说有个男的打电话找小雪,她让他晚一点再联系。小雪『嗯』一声,表示同意。此时,她对其他事已没有一点心思。

推拉门再次关上。他们举杯,杯中的酒像泉水一样透明。此时,他们的身体已经靠得很近,胡刚将一只手放在她腿上,那手很热,小雪装着没察觉到。

胡刚说:『毕业后,你打算回国工作吗?』

『现在还说不准。』小雪说的是真话,她现在对未来一片模糊。

『如果你回国,我也回来。』胡刚说,『如果留国外,我也想和你共同选一个国家。』

小雪又低下了头,无话可说变成了一种非常幸福的状态。这时,胡刚的手往上移到了她的短裙下面,已快接近大腿根部。小雪一阵慌乱,隔着裙子按住他的手背说:『不,不。』

那手没有退却,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这时,小雪手机又响了,魏阿姨说那人的电话又来了,找你有重要的事。

小雪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点,是皮贵或安柏吗?不对,他们都知道她的手机,有重要的事会直接找她。于是,她对魏阿姨说:『我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回家。若是那电话再来,你问问他是谁。』

小雪接电话的时候,胡刚的手已大胆地伸到了她的大腿根部。小雪放下电话后,急忙满脸通红地拉开他的手。

胡刚也不再坚持。他又敲了敲木格门,然后对门开处正对他鞠躬的女孩说:『这些碟需要换一换了。』

很快,女孩用托盘拿来了gān净的碟子,仍然是跪在桌边给他们一一换上。『你、你这套和服,很漂亮呀。』胡刚显然已很有酒意。女孩笑了一下,胡刚又说,『可是,你里面没穿内衣吧?』女孩仍然只是笑了一下,摆好碟子后便礼貌地退了出去。

小雪对胡刚的话感到了别扭。胡刚并未察觉,他指着墙上的两幅装饰画对小雪说:『这两幅画,你喜欢哪一幅?』

小雪往墙上看去,一幅是穿和服的日本艺伎,一幅是穿学生装的日本女优。小雪都不喜欢,便没有表态。

胡刚说:『怎么,选不定呀。我喜欢穿和服的那幅,又温顺又狐媚。男人在世上活得累,所以女人要温顺才行。另外,女人的xing感也要忽暗忽明才好,和服就具有这个特点。你觉得呢?』

小雪心里更别扭了,她说:『要说xing感,我觉得西方的三点式更健康。东方的审美含蓄一些,也好,但过分了就成了畸形。』

『哦,哦。』胡刚有点尴尬。

这时,小雪手机又响了。魏阿姨说那电话又来了,她问对方是谁,他说他是你爸爸的狱友,现在他放出来了,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小雪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上由热变凉。

胡刚问:『有什么事吗?』

小雪站起来说:『没什么,只是我得回家去了。』



曾经从北京给燕娜打电话的人叫芶金堂,他说他有一个亲戚的女儿jīng神出了问题,但和所有jīng神病人一样,她本人并不认为自己有病,更不愿住院治疗,所以请燕娜帮忙联系一下,一是办住院时方便一些;二是希望住院后被照顾得好一些。此事燕娜给堂弟打了个招呼后便再没过问,现在被皮贵步步追bī才感到事qíng蹊跷。

燕娜是午后才从电视台赶回家的。此前按她的吩咐,安柏已离开这里,以避免和皮贵继续发生冲突。因此燕娜到家时,只有皮贵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燕娜对皮贵讲了北京电话的真相后,再次qiáng调说此事与安柏无关。当然,提到安柏时她很尴尬。『真没想到你们是中学同学。』她说,『我和他相爱已经很久了,尽管他比我小六岁,但对相爱的人来说,这不算问题,你说是吗?』

燕娜的坦诚让皮贵无话可说,况且,这也不是他关心的事。此时他关注的是芶金堂这个人,他为什么要设计害小雪。燕娜说此人是本地人,在这里办了好几家公司后又去北京发展,在京创办了一家拍卖公司。这个商人为何要害小雪,只能说明商场与官场存在着许多让人难解的纠葛。

皮贵的表qíng一直很沉重,这让燕娜从某种尴尬中解脱出来。她再次问起他为何对那个电话如此关心。皮贵讲出了小雪的事,因为他已认定燕娜是一个不会坏事的人。燕娜听后大吃一惊,『不不,』她说,『这也许是两件事,芶老板要我帮忙联系住院的也许是另一个人。』

皮贵心里明白,这不是两件事,有死者的字条可以证明。不过他不想将这事谈得太深,于是对燕娜说:『但愿这事只是一个巧合。』

燕娜说:『肯定是巧合。邹小雪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接下来我们拍的电视片可能还要采访她,她爸的事影响很大,我想没人敢害她,给自己惹麻烦。』

皮贵想了想说:『你能不能给北京那个人打个电话,问他为什么没送人去jīng神病院。』

燕娜说可以,皮贵又说:『我的意思是,现在就打电话。』

燕娜有点不耐烦地说:『皮贵,你这人怎么这样急呀,好,打就打吧,我用座机,还用免提,让你也听清楚。』

燕娜很快拨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嗓音低沉的男子声音。燕娜叫他芶总,并问起替他联系了jīng神病院为何又没送人去,对方说,因为家属的意见不统一,这事以后再说吧。

燕娜通完电话后,看了皮贵一眼,那眼光有些如释重负,也有些厌烦,皮贵预感到接下来他将被驱逐出门了。打从和安柏发生冲突起,他就知道他不会再被留在这里,加上对这个电话的纠缠,燕娜要赶他走是很自然的事。

然而,出乎皮贵意料的是,燕娜并没有这样做。她上楼收拾了一个背包下来后,语气和缓地对皮贵说:『有一个古镇,今晚搞开镇庆典活动,我要去做节目,今晚回不来了,你今晚留在这里住一夜,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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