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突然从地狱一般的痛楚中解脱了出来。
全身像被一股温柔的力量轻轻地保护起来了。
眼前的小和尚,对英子笑了笑。
随后从脚部开始,一寸寸化为飞灰。
世界的运转似乎突然慢了下来。
那些飞灰闪烁着微弱的光辉一颗颗被风卷起,chuī散在空气中。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替身地藏
在日本的山间经常可以看见替身地藏的塑像,据说摸一摸他的头,身上的痛苦就可以转移到他上。替身地藏代天下苍生受苦,而当痛苦超过他所能承受的范围时,他就会化为飞灰。
青行灯之六十四 涉水
第六十四个故事:涉水
五月份的樱花,大多是谢了,唯独公园里池塘边的几株垂樱仍吐着粉红,固守着最后一点残存的chūn意。
文子是随家人一同来赏樱的,垂樱细嫩的枝条上盛开着大串娇小的花朵,尖端被沉甸甸地压进水面,透亮的水含着樱花,映着天色。
一块块圆圆的踏石从岸边一路延伸到池塘中央,中央是一块白石的圆台,有几个胆大的人站在上面,向岸边的人挥动着手臂。
文子也小心翼翼地走了上踏石,踏石浸了水,又光又滑,文子一边笑着,一边掌握着平衡。
瞅准了眼前的一块踏石,她谨慎地踩了上去。
脚刚刚落稳,那块踏石却突然沉进了水里。
连带着,文子尖叫着和那块踏石一起落进水中。
那水只到成年人的腰部,但文子却在水中扑腾着,被什么力量牵扯着一般,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贺茂时久近日来一直事务缠身,料理了所有的事qíng,赶来赏樱,好像便抓住了chūn天的尾巴似的。
空气中甜香气息微漾,樱花花瓣在空中点出一圈圈不可见的涟漪,温柔了视线中的川水。
贺茂时久单手支着头,侧躺在樱树下的糙地上,眯着眼睛享受晚chūn暖融融的阳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他身旁,神qíng困倦地四下张望着,似是对这chūn日美景无动于衷。
他的视线落在池塘边的一对夫妇身上,他们跪在地上,看样子正在祭拜些什么,来来往往的赏樱人对这二者却是见怪不怪,像没看见一样。
贺茂时久也看到了这对奇怪的夫妇。
“一郎。”
他只是唤了一声,少年便向那夫妇二人走去。
三人jiāo谈了片刻后,少年走回来,伏在贺茂时久的耳边说:“这家人的女儿遇到了怪事。”
解决怪事的话,倒是贺茂时久的本行。
“说来听听吧。”
“……他家的女儿前两天来赏樱,不小心掉进水里,被人救上来之后身上就一直腥臭难闻,怎么洗也洗不掉。”
好好的樱花是赏不成了,贺茂时久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岸边,向水中张望着。
那夫妇二人看到救星一样急急凑过来。
“这位大人,可有办法救救我家女儿?”
“这水……她是怎么掉进去的?”贺茂时久皱了皱眉头。
夫妇二人连忙将那日的详细经过讲述了一遍。
贺茂时久听着,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笑,稍稍撩起和服的下摆,拉起站在身后的一郎,让他和自己一起走上水中的踏石。
踏石浸了水,光洁润泽,脚踏上去很容易打滑。
几片睡莲的叶子,在水面上浮dàng着,微风chuī过时,总有那么一两片随着起伏的水波漂过来,轻轻磕碰着踏石。
岸边垂樱的妖娆姿容,映在水中,粉嫩的水影一路延伸到贺茂与一郎的脚下,随着二人的走动微微震颤着。
走着走着,贺茂突然指着一块圆圆的踏石对一郎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这不是踏石吗?”一郎斜了斜眼睛,以为贺茂又在戏弄自己。
“会动的踏石?”贺茂笑了起来,将袖子卷了上去,突然一弯腰,从水中捞起一只什么东西。
那东西是绿色的,在贺茂手中疯狂地挣扎着,圆圆的头顶像踏石一样又硬又亮,在阳光下反she着灼目的光。
“这是……”一郎目瞪口呆,想不到之前眼中的踏石,居然是一个……
“河童。”贺茂提着河童,好笑似的看了看。河童知道挣扎不过,只好凶恶地盯着贺茂看,绿色的脸恼怒地皱成一团。
“就是这个东西害得我家女儿……”那夫妇二人追过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不过是出来晒晒太阳,你家女儿却把它的头当成踏石踩,它当然会生气了。”贺茂qiáng忍着笑意,显得眼睛亮晶晶的。
“这样!那么杀了它就能救我家女儿了吗?”
贺茂听了这话,目光忽的冷了下来,扬手将河童向水中一抛,那小巧的绿色身影忽的没入水下不见了。
“经了这一吓,它也不敢再出现了。”贺茂望着水面,神色有些惆怅。
“你……你怎么把它给放了呦!”夫妇二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恼怒地瞪着贺茂。
“不要急。”贺茂斜着眼睛瞟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说道:“高知县每年六月十六日举行猿猴祭,你们只要到时带着女儿来参加便是。”
语毕,转身便踩着踏石离去,一郎忙不迭跟在后面。
“这世间的妖鬼尚有容人之量,可人见了妖鬼,便总要赶尽杀绝。”走得远了,贺茂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说?”
“那河童如果不想饶她,大可以杀了她。不过它只是让她身上臭一个月,略作惩罚罢了。”
“一个月?今天是五月十八日,两天前是……那么六月十六日岂不是正好……”一郎说着,忽然恍然大悟。
贺茂却大笑着边摇扇子边走远了。
河童
河童的种类细分起来有十八种,每种的习xing各不相同。共同点是头上有圆形的盛水盘,力气大。有一种河童喜欢把人从岸上拉下来,扯出内脏吃掉,即使侥幸逃脱,身上也会保留一种腥臭难闻的味道。高知县每年六月十六日举行猿猴祭祭拜河童,将刻有生辰八字的huáng瓜放进水里求河童的保佑。
青行灯之六十五 qíng焰
第六十五个故事:qíng焰
六月份,刚刚下过一场细雨,池畔的泥土中钻出了星点嫩绿的糙芽,离开一点距离看过去,像一张绒绒的绿毡。菖蒲叶经过雨水的冲洗,显得更加晶亮挺拔,空气中dàng漾着雨水与植物的气息。
夏的时节。
真沙庄司家的女儿清姬正信步在雨后的庭院中游览,忽然看见僧人安珍站在池塘上方的石桥上,微微垂下头向自己看过来。
他的眼睛黑亮,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光华似的,令清姬的呼吸微微一滞。
清姬慌忙垂下头,才发现自己脚下有一片花圃,安珍的目光原是投向这里。
安珍是白河的和尚,每年去纪州权现参诣佛法,途中必居住在真沙庄司的家中,这已经是第四年。
真沙庄司亦是尚佛之人,因此每次都免不了要留安珍多住些时日,为自己讲解佛法,安珍并不推辞,因此渐渐与真沙庄司相熟起来。
真沙家的女儿清姬,今年十六岁刚好,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小小的女孩,忽而成人,这一瞬间的变化,就如同花苞开放。眼中的诸多事物,也渐渐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这些花朵,被雨水洗过之后显得更加美丽了呢。”清姬见安珍从桥上走下来,便凑近几步,与他搭话。
“唔,不错。”安珍淡淡地看了清姬一眼,不动声色地答道。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奇怪,这不过是因为清姬长大了。清姬十二岁时第一次见到安珍,却并没有这般拘束。
那时清姬会在安珍念经时,跑进他的客房中,坐在地板上大方地打量他。
安珍生得眉目清秀,容貌十分俊美,不知为何竟去当了和尚。看他淡然神qíng,似是完全不将自己的相貌放在心上。
他念经的时候,房间里充满了温柔的静谧,好像这个世间里的所有美好事物,都刚刚被一阵烈风刮过,卷到了天上,却又在他的安静语声中倏忽停顿,飘然落在地面上。
就是这样的静谧和美。
清姬经常在他的经文声中,不知不觉地沉睡过去,醒来时,要么是被女侍发现抱回chuáng榻上,要么一睁眼,就仍然看见他合着双目,一动不动地念经。
和睡着前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
睫毛在他白皙gān净的脸上印出两道浅浅的影。
太沉静,于是总想搅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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