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只是一个入殓师,一个微不足道的入殓师。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我比每个人都更加珍惜生活,珍惜生命。知道他们,都来之不易!。”
每一个字,掷地有声,气力万钧!
沉默良久,老赵头的头深深的低了下去,而唐嫣则漫无目的的站着,视线不知道落往何处,最后只得是垂下脑袋,数起了地板上的花纹。
两行晶莹的泪珠自眼角缓缓的滴下来,落到了尹珲的手上,很冰,很凉,却也很烫。
尹珲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唐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坚qiáng的女人伤心了,可这种无声的落泪,却是第一次。
“唐嫣,走!”尹珲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谁要伤害你,就必须要踏过我的尸体。师傅,您有难言之隐我也知道,我也不会qiáng迫您,再会!……哦,不,应该说是永别吧!”说完,尹珲义正言辞的站起身来,就要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慢着。”良久未开口的老赵头终于是开口了,一开口,就让人无从抗拒。他背着手,缓缓的走到尹珲和唐嫣身边,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唐嫣呀,你先坐下吧,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尹珲点点头,拉着唐嫣坐在了沙发上,屏住呼吸,双目迥然的盯着老赵头,唯恐一个疏忽,就会错过他说出得某个细节。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告诉你们也无妨了。”老赵头叹了口气。
“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全都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生前可怜,死后可怕的女人。”
将包袱丢出来之后,老赵头反而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就仿佛挑了十年的担子,终于卸下来了。
眯着眼,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徜徉在以前的记忆中。
“究其源头,还得从十年前说起!”老赵头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古铜色的烟斗,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将里面的一些木屑磕出来,然后取了些烟糙,塞的结结实实。
‘刺啦’一声,他划亮了火柴,而后点燃,含在嘴里吸了一口,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
尹珲不知道老赵头什么时候竟开始返璞归真,用六十年代的烟斗开始抽烟了,当下心生好奇。
吐出了一口白雾,浓厚的烟糙味不自觉的传到了尹珲的鼻子里,呛得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而后便是唐嫣和沈菲菲连续的咳嗽声。
这烟雾不简单。
这是尹珲的第一个想法。
很快他的眼睛便证实了自己的想法,yīn阳眼的世界里,那些四散而开的烟雾,就仿佛是一个个慨然赴死的壮士,正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不断的将房间里面的灰色调给驱逐出去,似乎想把这些危及到自己主人的东西,彻底给扼杀掉。没过多长时间,尹珲就发现,整个房间敞亮多了,刚才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也失去了踪影。
在淡淡的芳香中,他那yīn霾的心qíng渐渐云开雾收,变的阳光起来,消失的力量重新回到了全身的每个关节,对未来,对生命充满了爱的希望。
“师傅,您这烟……”尹珲傻傻的望着老赵头手中那烧得旺盛的火团,他已经猜出来了,这烟具有驱魔,凝神,养气的功效。
“哼哼,这烟厉害吧?”老赵头并没有着急的直奔主题,而是笑着反问了一句。骄傲的举了举杏huáng色的粗布烟袋,紧接着手腕一翻,将烟袋锅倒了过来,往茶几上敲了敲,待将烟斗里那些huáng橙橙的颗粒状物体尽数磕出来之后,重又仔细的塞回了烟袋里。
“这东西叫‘菩提香’,是河南白马寺的一位老朋友送给我的,单论制作过程,就是繁琐无比,先要取那罗汉座下摆了三年以上的香灰,用露水和湿了,拌上上好的yīn沉木,在炉子里炼上九九八十一天,再如此反复三次,才算大功告成。这菩提香因为沾了佛家的光,所以天生就带有祛除不祥之物的能力,可谓是价值连城啊!”说到这,老赵头轻咳一声,原先展露在脸颊上的惬意,消弭无踪。第六十七话 张秀婷 “这事qíng,还得从十年前说起。”老赵头的眼睛微微眯起,望着天花板,极力的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
咱们市的市长姓huáng,单名一个琛字,当时,他还没有现在的际遇,充其量说,也只是民政部门的一个小头目罢了,而且正管着咱们这间殡仪馆。要说这官职虽小,但好歹是个吃皇粮的,外加上这huáng琛颇有心机,将上司哄得是绕着鼻子转,可谓是八面来风,紫气东来。尤其是这小子面相长的还算不赖,一表人才,并且正处于如láng似虎的年纪,所以在外面明里暗里的惹下了不少风流债,其中就包括那个女人:张秀婷。
听到‘女人’两个字,尹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周海庆到现在,他已经听过不止三四次了,这两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暗示着什么?真是山重水复,扑朔迷离。
同时也对频频出现在新闻上的huáng胖子有些感慨,万万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家伙,竟还是自己单位的老上司。
张秀婷相貌清秀,皮肤白皙,是那种善解风qíng女人,初来乍到,不懂得这里的规矩,在殡仪馆附近做起了死人的生意,开了家裁剪寿衣的铺子,还算玲珑。
后来她遇到了huáng琛,虽不说是一见钟qíng,但也是差不多了,反正男人跟女人,也就那回事儿,扯不清道不明。偏生这张秀婷身上带着一股山村才有的娟秀气息,出身于城市的huáng琛又哪里遇到过?当下食指大动,找个机会挑明之后,不但给她分了一套厂里的职工用房,还由着她的xing子,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
到这里也没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种女人对huáng琛来说,也只是一个玩物,由不得真。
在huáng琛这个qíng场高手的狂轰乱炸之下,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没几个礼拜就被俘获了,在一个晚上,和他发生了关系。
在这个乡村姑娘的眼中,贞cao代表的就是生命,她将未来的一切都盘算的很好,等将来的某一天,和这个男人终成眷属,然后在某个huáng昏,夫妻相拥在幼儿园的门口,等着自己的孩子背着小书包屁颠颠的跑出来……
带着这样的遐想,张秀婷继续沉溺在huáng琛编织的爱河中,两人一发不可收拾,偷偷的开始同居起来,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愿望是美好的,事实是残酷的。想得时候心qíng多甜蜜,破碎的时候,心qíng就有多凄凉。
事qíng发生在中秋节后,那晚,huáng琛来了。张秀婷关上门,眉目含羞,说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huáng琛当时也没在意,一个穷丫头,能有什么让自己高兴地事儿,于是便装模作响的凑过了耳朵。但当张秀婷说完之后,huáng琛的脸色变了,很难看,黑中透着紫气,就像是ròu铺里晒了一天的猪肝。因为这个女人,怀孕了!他默默地喝了杯水,态度很坚决,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生下来,如果她不想打,自己就送她去医院。
张秀婷当场就傻了,眼珠打着转儿,要不是huáng琛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huáng琛走了,没留下,而且砸碎了一个陶瓷杯,张秀婷的心就和这杯子一样,碎了。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张秀婷还是决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因为这是自己的孩子。于是她和huáng琛闹的越来越僵,huáng琛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到最后一趟都不来了,但张秀婷的肚子却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养下来被其他的孩子指着脊梁骨,说他没有爸爸,是野种。于是便一遍又一遍的打着电话,哭着闹着要huáng琛娶她,甚至有一次,还在咱们殡仪馆里撒了一回泼,当时正好是一个领导班子观摩,huáng琛那脸,当场就拉的跟驴似的,好说歹说才哄走了她。
她是下了决心了,huáng琛也下了决心,不给她打生活费,甚至扬言要收回房子,如果这个女人非要背着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的话。张秀婷一根筋,就是不妥协,最后实在执拗不过,终于引得huáng琛起了杀心,因为他早就是有老婆的人了,而且老婆还是省厅级领导的独身女儿,当宝贝似的惯着。万一自己这事儿传出去,被老婆和岳父知道,万一有一天,这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敲响自己家房门……
huáng琛知道,只要这之中的一条推论发生了,自己下半辈子就全完了。
哼哼,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咱不义。
于是,初露苗头的杀机,日渐稳重成熟。
这个天衣无fèng的计划很快就得到了实施,huáng琛在一个夜晚带着备用钥匙,悄悄的溜进了张秀婷的单元楼,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开了煤气,之后紧闭了门窗。不得不说,他很聪明,连杀个人,都能弄出个现场。和公安局打了声招呼,稍微点了一下,这事qíng也就顺理成章的过去了。
大概是做贼心虚吧?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派出所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把张秀婷的遗体给拉到了自己的殡仪馆,准备立马给火化掉。他huáng琛是什么人,馆长!火化个人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就在这时侯发生了。
说到这里,老赵头的qíng绪明显开始不稳定起来,两行浑浊的老泪也顺着那深陷的眼窝,缓缓流下。第六十八话 观音,指骨舍利 “怎么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qíng?”不得不说,老赵头讲起故事来,就跟唱大戏说评书似的,将在场的三个人都给勾了魂儿,完完全全的陷了进去。
“后来啊!哼哼,这后来的事儿,你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呢?”老赵头苦笑着摇摇头,一字一句皆是嗟叹不已:“当火化工人将张秀婷的遗体推进火化炉的时候,没过几秒钟,就传来了她的惨叫声,一阵又一阵的,揪人头皮。”
“惨叫声?这张秀婷不是死了吗?难道说,当时她还没死?”尹珲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一连抛出了三个问号。
老赵头一直没说话,直到最后,才痛苦的点了点头,双手哆嗦着将烟袋锅含在嘴里吸了几口,可是意识到里面并没有点燃的烟糙时,这才怅然的垂下了胳膊。
“看样子,可能是神经xing的休克,假死而已。一受到外界刺激,大脑又转起来了”老赵头如是说。
“那之后呢,张秀婷活下来没有?”尹珲有些迫切的问道。
“哼哼,小子,人心不古,六yù不生,你以为huáng琛还会让她活下来?”老赵头的双目忽然绽放出一朵奇异的神采,奇怪的笑了笑,接着便心有余悸的喘了口粗气:“当时我听孙发学说,现场的几个年轻师傅听到里面不对劲,都想上去把她先拉出来看看,要是还有气儿,直接送医院,说不定还能救下条人命。可huáng琛却呵斥住了他们,然后一个箭步上去,直接;拉下了电源的开关。”
说到这,老赵头那战栗的双手抖得愈发厉害了,手中的烟袋锅也qíng不自禁的摔到了地上,传来了‘铿锵’一声撞击音符,震的所有人倒起了一身jī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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