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与剑_柳残阳【完结】(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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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沉的,紫千豪道:

  “但你却忘了一件,房兄,令媛与那赵家粮绅之子毫无感qíng,毫无认识,甚至极度憎恶,你若硬把他们两个拉在一起,房兄,你自己想想,以令媛那种外柔内刚的个xing,会闹出什么样的结果?你不是在凑合一场喜事,房兄,只怕你是在策演一场丧事了!”

  不待房铁孤回答,紫千豪又紧接着道:

  “再说,男女之间的qíng爱既已萌生,便难以消止,而这其中却是奇异又纯真的,他们只要永相厮守,只需彼此深爱,一切虚华富贵全已不存心上,不在眼中了,换而言之,真正的爱,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改变,可以代替,可以隐瞒的,金银、财帛、官爵、地位,全不行,因为在她们灵魂的境界里,这一切俱已包含了……”目注着房铁孤惶惑的双睛,紫千豪又深沉有力的道:“房兄,请听我忠告,莫将你自己独生爱女的一辈子幸福放在一个不学无术、浮滑风流的纨绔公子手上,更莫为了一时的愤怒,虚无的颜面问题而断送一对原本可以比翼双飞的好儿女,他们仍是敬你爱你的,房兄,退一步想,自然海阔天空了……”微微低下头去沉思,房铁孤好久没有作声,而周遭的空气虽然清新,在此刻,却宛似凝冻了,隐隐中,有一股压在人们心头上的窒闷……忽然——房铁孤抬起头来,悻悻的道:“还有那包庇这对畜生的蓝扬善!至少,我也要找他出出这口怨气!”

  和蔼的一笑,紫千豪道:

  “房兄,蓝扬善此人豪气gān云,古道热肠,且不论他仗义收留了这一对小qíng侣免于冻饿之苦,便说他两度为我治伤活命,更拚死力助我帮对抗qiáng敌的份上,我想,房兄也应看我薄面一笔带过吧?”

  大大的一愣,房铁孤呐呐的道:

  “他……他还帮你对付过银坝子及黑流队?”

  用力颔首,紫千豪严肃的道:

  “不错,而且几乎是舍命相搏!”

  呆了良久,房铁孤猛然一拍自己的脑袋,苦恼的咆哮:“我怎么好呢?怎么办好呢?”

  微微将上身前倾,紫千豪真挚的道:

  “房兄,你素有英雄之称,而英雄便该做成人之美之事,更需有宽阔的胸襟与仁厚的气度,而且英雄更敬重有血xing,有肝胆的汉子,你恕有了令媛及季朋友,便是成全了他们,显示了你这超越常人的度量,你消解了对蓝扬善的仇恨,则表明了你惺惺相借的豪土胸怀,房兄,为什么不采取这圆满而皆大欢喜的方法来结束此事,却非要弄到两手血腥,一片凄惨不可?房兄,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

  黝黑而刚毅的面容上涌现着懊恨及烦闷,这位“黑翼门”的掌权人真是火透了,但是,这火气却又发不出来,完全拘束在紫千豪那层层重重的道理中,完全受制于紫千豪的颜面下,房铁孤唇嘴的肌ròu在不停地抽动着,好半晌,他低吼一声,怪叫道:“罢了,罢了,紫千豪,就算我栽在你手里!”

  清朗的一笑,紫千豪再次双手抱拳,愉快的道:“房兄言重了,这里,我紫千豪敬谢赏脸,令媛大喜之日,尚请莫忘通知一声,我这大媒可也做得艰苦!”

  攀然大笑起来,房铁孤手捻短髯,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道:“到了今天,到了眼前,我才真正体会出‘魔刃鬼剑’的厉害之处,紫少兄,你可真能用话圈死人碍…”紫千豪平静的道:“房兄太夸誉了,我只不过是照事论事,坦陈拙见而已,猥承房兄不弃,赏赐几分薄面罢了,如若房兄坚持不允,我紫千豪任是舌上生莲。怕也济不了事……”眼珠一转,房铁孤呵呵笑道:“这样说来,少兄,我姓房的还差qiáng可算得是个通qíng知理的人了吧?尚不能说太过混帐固执……”连忙欠欠身,紫千豪道:“不敢,唯此一端,房兄这朋友已可jiāo心jiāo命!”

  一拍手,房铁孤大声道:

  “好一个jiāo心jiāo命,紫少兄,我们就这么说了!”

  紫千豪的双瞳中闪耀着奇异的光彩,他点头道:“当然!”

  一旁,苟图昌笑道:

  “恭喜房掌门了,方才,真叫人暗里捏着一把冷汗……”房铁孤耸耸肩,道:“苟兄,其实你这把冷汗根本用不着捏,你们当家的那几把刷子你心里头比我来得更为有数,你早就晓得我终究逃不出你们当家的掌心的,无论是讲道理,说是非,论声威,较功力,我全不是对手,这好有一譬,我是孙悟空,紫少兄乃是如来佛了……”哈哈笑着,他又接着道:“所以,我是吃鳖吃定了,尤其在你们这一亩三分地里,有如虎山行,龙困滩,我是束手无策碍…”苟图昌深沉的一晒,道:“房掌门言重了……”忽然——紫千豪目光朝旁边的林绿一转,提高了声音道:“蓝老兄,你还躲在那里做什么?已经没有事了……”听着紫千豪招呼,房铁孤赶忙将视线投了过去,嗯,可不是么?在右边的林丛内,一位体形肥胖,细眼蒜鼻的仁兄正尴尬的走了出来,他一身黑袍,腰上系了一条红色宽边丝带,丝带上吊着一枚玉如意,那枚王如意还在晃呀晃的,看上去,令人有一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不错,来人正是“二头陀”蓝扬善!

  一摸自己油亮的光头,蓝扬善打着哈哈,窘迫的道:“咱说当家的,你可真会给人出彩,顺,这一下子,咱是要躲也躲不过,虽则是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面,这公婆,咱的乖乖,却也是颇不好见啊,想起来咱的头皮就不觉发麻……”他斜眼睨了睨正在瞪着自己的房铁孤,长长吸了口气,堆上满脸的笑容,作着揖,道:“不才蓝扬善,呃,红huáng蓝那个蓝。发扬光大的扬,善良的善,有个匪号,人称‘二头陀’,嘿嘿在这厢向‘黑翼门’的大掌门房老兄见礼了,尚祈房老兄抬抬手……”他一双淡huáng的眉毛微动,又忙着道:“咱是久聆房老兄的大名,久慑于房老兄的神威,若是有什么对不住你老的地方,也请房老兄看在咱一片好心,一番诚意的份上莫予罪责,唉,咱是好管闲事惯了,就有了那么个一丁二点的小纰漏,也还请多多包涵,是的,多多包涵……”房铁孤深深的盯着蓝扬善看着,好久,他猛然一抱拳道:“一谢阁下于陌路中照排小女,二敬你古道热肠替紫少兄治伤,三佩你舍身忘死助孤竹帮力拒外侵,前隙旧怨,我房铁孤一笔勾销,蓝兄,你是个好人!”

  受宠若惊里加上了大喜过望,蓝扬善有些飘飘yù油,晕晕沉沉起来,他急急回礼,有些手忙脚乱的道:“不敢,不敢……呃,全是些小事,全是些小事……房老兄,你恁般客气,却越发令咱心中愧疚,承担不住了。”

  豁然大笑,房铁孤道:

  “蓝兄不用谦怀,我房铁孤最敬的便是临危相助的好汉,威武不屈的男儿,这两条蓝兄却全占齐了,小女房燕与秀怀南之事我并不怪你,蓝兄,非但不怪你,还得感谢你撮合了他们的姻缘!”

  胖脸红得有如猪肝,蓝扬善双手乱摇,一叠声地道:“哪里,哪里,咱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还多亏紫当家的一肩相承,房老兄你的宽宏大量,要不,咱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房兄如此看得起咱,却叫咱大大的不好意思了……”紫千豪笑道:“二位也不用再推让了,房兄是豪迈磊落,一诸千金的英雄,蓝兄是雪中送炭,赤心热肠的好汉,可说各有胜长,平分秋色,自此一见,更如故旧,在下我已总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用力揉着胸口,蓝扬善也如释重负的道:“咱亦像噩梦初醒碍…”笑着,房铁孤又感喟的道:“老实说,若非蓝兄这般委屈求全,紫少兄如此开导劝解,我还真不答应就这么善罢甘休……现在既已决定如此,到了小女与怀南行礼之日,你二位这份重礼却少他不得……”紫千豪颔首道:“当然,这是一定的……”舐舐嘴巴,蓝扬善也笑嘻嘻的道:“虽咱只是个独脚盗,至少也得凑合一点,假如实在拿不出来,到时候只要再去做上一票买卖也就成啦……”众人闻言之下,俱不由哄然大笑起来,蓝扬善也陪着打了几声哈哈,他眨眨眼,无可奈何的道:“老实说,小本经营,维生不易,加上咱又不善理财,弄得几个辛苦钱,也就难得存下多少了……”紫千豪打趣的道:“如果有一个不知内qíng的人站在这里听你讲话,蓝兄,他一定以为你是在做什么正经生意呢,说得那么有板有眼,兢兢业业的……”颊上的肥ròu一动,蓝扬善道:“谁说咱不是在做生意?只是一个有本,一个无本罢了,人家是‘君子无本,难求利’,咱却虽然无本,照样开张,君子是说不上了,好歹也混入三餐温饱,靠着这条老命赚口饭吃……”这位“二头陀”的言谈之中,固则诙谐调笑,半真半假,但是,却也隐隐含蕴着一股难以道出的苍凉意韵,不错,在江湖上闯,已经够得上冷酷与孤寂了,如若再于黑道中翻着刀头血为生,这等味道也就更加酸涩了,表面上,或者大杯喝酒,大口吃ròu,但骨子里,却又有着多少不能尽说的苦楚与悲痛?拿着xing命换饭吃,这口饭,又是如何难咽碍…紫千豪沉思着,他体会得出蓝扬善语中的无奈意味与辛酸qíng怀,在当年,他,以及他孤竹帮的弟兄们,不是也曾从这个环境里熬过来的么?如今虽算奠定了基础,积存下财富,但往昔那一段坎坷的日子紫千豪却永远不能忘怀,那个时候,孤竹帮是一片残破颓唐,一片支离零落,没有什么qiáng大的力量,没有固定的码头,没有维护的地盘,更没有既定的生财之路,光靠着一批老弟兄们在溅血,在舍命,在残身,借以换来大家的温饱,那一粒粒的米,一碗碗的饭,全是渗着血,滴着血,吞一口,便似是吞下满肚子凄苦,咽一口,也皆像咽下无尽的愁郁,而一张张的嘴巴不能没有食物咀嚼,一个个的肚皮不能没有五谷填塞,内部积弱不振,人心涣散,外面悍敌环伺,弱ròuqiáng食,那些个日子,果真是过得悲凉……他来了,开始重振孤竹帮,开始励jīng图治,他用他的智慧、果毅、坚定、仁恕及铁腕手段,加上他自己的血ròu和苦练成功的武技,使孤竹帮自濒亡中振兴,从溃颓里坚qiáng,终于站了起来,挺了起来,更一步步的壮大雄厚,一天天的发扬光大,以至到了目前这种威势——独霸一方的威势,但,虽然如此紫千豪却仍然不忘旧日那些惨淡的时光,那些无告而寒伧的岁月……低沉的,苟图昌道:“老大,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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