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出糙地,踏上庭院里坚硬的灰色石板路,纽特拔腿向西面的墙跑去。刚开始托马斯犹豫了一下,搞不懂他gān吗要这样跑,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以同样的步伐跟了上去。
光线很暗,但所有的障碍物都隐约可见黑色的暗影,所以他一路向前飞奔。纽特停下的时候,他也停下了。两人站在高墙边上,墙高耸过他们头顶,如同摩天大楼——在他被抹掉的记忆里残留的又一个不经意出现的模糊影像。托马斯注意到微小的红色灯光在闪烁,沿着墙面时动时停,时亮时暗。
“那些是什么?”他压低了嗓子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跟自己的感觉一样颤抖,闪烁的红光在暗中警告什么。
纽特站在墙边一片厚厚的常chūn藤前两英尺的地方。“在你需要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菜鸟。”
“好吧,把我送到一个不着边际,又得不到任何答案的地方,这太愚蠢了,”托马斯停了一下,连自己都感到吃惊,“闪克。”他接着说,将所有的挖苦都融入了这个词当中。
纽特大笑,但很快便停了下来。“我喜欢你,菜鸟。现在闭上嘴,让我给你看样东西。”
纽特走上前,将手探进厚厚的常chūn藤,从墙上分开几股藤蔓,露出下面一扇布满灰尘的窗户——这是一扇约两英尺宽的正方形窗户。这时候窗户里黑漆漆的,似乎被刷成了黑色。
“你在找什么?”托马斯轻声问。
“别着急,孩子,它很快就会出现了。”
一分钟过去了,又是一分钟,然后又过了好几分钟。托马斯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纽特如何能安静耐心地站在原地,死死盯住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
就在这时候,它变了。
一束诡异的微光从窗户里透了出来,在纽特的身体和脸上投下摇曳的七色光芒,仿佛他正站在一个被照亮的游泳池边。托马斯一动不动,使劲看去,努力分辨窗户里究竟有什么,他的嗓子被什么哽住了。那是什么?他心想。
“那一面就是迷宫,”纽特低声说,睁大眼睛,仿佛有些出神,“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所有的生活,菜鸟——都围绕着迷宫展开。我们钟爱的每一天里,钟爱的每一秒,我们都是为了迷宫,去解决所有隐藏的秘密。它都会有答案,你知道吗?我们想让你看到这一切,让你明白为什么你不能把它搞砸,为什么这些高墙每天晚上都会关闭,让你明白你为何永远不能到那外面去。”
纽特退后了一步,藤蔓还抓在手里。他示意托马斯走到他的位置,透过窗户向外看。
托马斯这样做了,身子向前倾去,鼻子碰到了冷冰冰的玻璃。他的眼睛用了一秒钟才看清另一面移动的物体——透过污垢与尘土,看到纽特希望他看到的东西。他这样去做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仿佛冰冷的风从面前chuī过,让空气在瞬间凝固了。
一头奶牛大小,身形硕大而厚实的动物,没有明显的外形,在外面通道的地面上扭曲蠕动。它爬上墙的另一面,咚的一声跳上了窗户厚厚的玻璃。托马斯吓得尖叫一声,从窗户边猛然向后退去——不过那东西弹了回去,玻璃并没有损坏一丝一毫。
托马斯深吸了两口气,又靠上前去。四周太黑,无法看得清楚,但怪异的光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发散出来,显露出模糊不清的银色尖刺和反光的躯体。带有工具的尖头从它的身体上向外探出,有如胳膊一般:一片锯锋,一把大剪刀,还有一根根长杆——其用途只能引人猜测。
这鬼火shòu是一种可怕的动物与机器的混合体,它似乎觉察到有人在观察它,似乎很清楚在林间空地的高墙内有些什么,似乎正企盼进入高墙,饱餐一顿人ròu。托马斯感到胸中涌起冷冰冰的恐惧,如同肿瘤般蔓延开来,让他无法呼吸。虽然被抹去了记忆,但他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般可怕的东西。
他退后几步,昨夜刚刚才寻到的一点儿勇气也烟消云散了。
“那东西是什么?”他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吃得下东西。
“我们叫它们鬼火shòu,”纽特回答,“可怕的东西,对吗?令人庆幸的是,鬼火shòu只在夜间出没,还得感谢这些高墙。”
托马斯咽了一下口水,怀疑自己是否还能离开这地方。他渴望成为行者的想法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过,他必须这样去做。不知怎的,他坚信自己需要这样去做。这感觉如此怪异——特别是在他目睹刚才的一切之后。
纽特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现在你知道迷宫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了吧,我的朋友?现在你明白,这不是开玩笑。你被送到了林间空地,菜鸟,我们希望你生存下来,帮助我们完成来到这里的使命。”
“什么样的使命?”托马斯问,虽然他害怕听到答案。
纽特回过头,死死盯住他的眼睛。黎明的第一缕光线照在了他们身上,托马斯看清楚了纽特面孔上的每一个细节,他紧绷的皮肤,皱起的眉头。
“寻找出去的路,菜鸟,”纽特说,“破解可怕的迷宫,找到回家的路。”
两个钟头之后,大门重新开启了,隆隆的轰鸣声,伴随着大地的震撼,直到大门完全打开。托马斯坐在大屋外一张歪歪扭扭的破旧野餐桌前,鬼火shòu在他心中挥之不散。它们究竟是gān什么用的?它们夜里究竟在做什么?被这般恐怖的东西袭击会有什么后果?
他努力摆脱这些影像的纠缠,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东西上。行者——他们只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全速冲进迷宫,消失在转角。他一边在心中想象他们的样子,一边用叉子挑起jī蛋和熏ròu,没有跟任何人讲话,甚至包括查克——他静静地坐在他身旁。这可怜的孩子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跟托马斯挑起话题,可他拒绝做出任何回应,他只想一个人独处一会儿。
他想不明白,他的脑子已经超出了负荷,试图去搞懂这一切看来不大可能的境况。一个高墙耸立的迷宫怎会如此巨大?几十个孩子在不知道尝试了多长时间之后仍然无法将它破解?这样的结构如何能存在?而更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这样的东西可能会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所有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已经来了多久?
虽然他希望把这一切抛开,可邪恶的鬼火shòu却一直萦绕在他心上。每当他眨眼或是揉眼睛的时候,它鬼魅般的影子便会跳到他眼前。
托马斯知道自己还算得上机灵——他能从骨子里感觉到这一点。然而,这地方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人理解,只除了一点——他注定要做一个行者。为什么他会有这般qiáng烈的感觉?即便是现在,在他亲眼目睹生活在迷宫中的鬼火shòu之后?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抬起头,发现艾尔比站在他身后,两只胳膊jiāo叉在一起。
“你难道不该jīng神焕发了吗?”艾尔比说,“今天早上欣赏过窗外的景致之后?”
托马斯站起身,心中希望这就是得到答案的时刻——又或许是在希望,能从令人绝望的思绪中找到可以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事qíng。“足以让我期盼更加了解这地方。”他说,只盼望不要激怒面前的人,他前一天已经领教过艾尔比bào怒的样子。
艾尔比点点头。“参观从现在开始,我和你,闪克。”他刚要迈步,但又停下了,举起一根手指,“在结束之前不要向我提任何问题,明白了吗?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让你唠叨。”
“可是……”看到艾尔比扬起的眉毛,托马斯又把话咽了回去。为什么这家伙表现得这么混蛋?“可是你得告诉我一切——我需要了解一切。”昨天夜里,他决定不向任何人提起,这地方诡异地似曾相识,他有种曾经到过这里的奇怪感觉——他记得关于这里的事qíng,把这一点告诉别人似乎并不是个好主意。
“想告诉你的,我就会告诉你,菜鸟,我们走吧。”
“我能一起去吗?”查克在桌子边问。
艾尔比弯下腰,拧了一下男孩的耳朵。
“哎哟!”查克尖叫起来。
“你难道没有别的工作要做吗,傻瓜?”艾尔比说,“有很多事qíng在等待你。”
查克白了他一眼,对托马斯说:“玩得开心。”
“我会尽力的。”他忽然为查克感到难过,真希望大家能对这孩子好一点儿。不过,对此他无能为力,他该走了。
他跟上艾尔比,期盼这就是正式参观的开始。
7 第一号准则
他们朝传送箱的方向走去,此时它已经关闭——金属的双开门平放在地面上。门上刷的白漆早已褪色剥落。天色已经大亮,影子展开的方向与托马斯昨天见到的正好相反。他依然没有见到太阳,不过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东边的墙头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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