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了,在那排座位的最远处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乌黑的头发gān净整洁,闪闪发亮,垂在肩膀上,衬托出她那雪白的脸。她的红唇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照亮了整个脸庞,蓝色眼眸显得无比明亮。托马斯差点朝她走去,但他抑制住了自己,他的心头掠过一阵乌云:他清晰地记得她对他做过的事,记得尽管发生了这一切,她还说什么灾难总部是好的。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在脑子里呼喊着,就是想看看他们的心灵感应能力有没有恢复。
但是她没有反应,而他心里也还是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两人只是站在那里,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虽然可能只是几秒钟,却像过了一分钟。这时,民浩和纽特走到他身边来了,拍着他的背、握着他的手,把他拉进房间里。
“哎,至少你还没有死翘翘啊,汤米!”纽特边说边紧紧地捏着他的手。他的语调听起来比平时更bào躁些,尤其是在好几个星期都没见过面之后。还好他起码完好无损,得为这心存感激。
民浩一脸傻笑,但眼神那道凌厉的光表明他遭过罪,表明他还不是很自然,而是在使劲地装出那样。“了不起的空地人,终于又凑在一块了。真高兴看到你还活着,臭脸鬼!我上百次想象过你的死法啊。我打赌你每天晚上都在哭,想念着我。”
“是啊。”托马斯咕哝着说。看到大伙了,这让他如此激动,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挤出欢聚的人群,向特蕾莎走去。有一种无法控制的愿望催促他去直面她,让心绪平静下来,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嗨。”
“嗨,”她回答,“你还好吧?”
托马斯点头。“还行,这几个星期真难熬啊。你能……”他打住了。他差点问她是否能听到他通过心灵感应发出的呼应,但是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尝试过,那样她会很得意的。
“我试过了,汤姆,每天我都试着和你说话。他们切断了我们,但我想还是值得的。”她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这激起了空地人的一阵哄笑。
托马斯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脸上红得发烫。不知为何,她说的话突然让他气愤得很,别人却以为他只是很尴尬而已。
“噢,”民浩说,“好甜蜜啊,跟上次她拿矛尖扎你的臭脸一样。”
“那是真爱啊。”弗莱潘也接过话头,说完就狂笑起来,“我可不愿看见这俩人真打起来,谁知道会咋样啊。”
托马斯不在乎他们想什么,但是这次他铁了心要让特蕾莎明白,她对他做了这么多事,这次她跑不了了。不管在烧痕审判之前他们曾多信任彼此,不管他们曾经有过什么关系,现在都烟消云散了。或许他可以和她和平相处,但此时此刻他发誓,以后只相信民浩和纽特,任何其他人都不再相信。
他刚想说些什么,这时鼠人从过道那里大步走过来,他边走边拍着手说:“大家请就座,在取出脑卡之前,我们得跟大家说些事。”
他说得很随意,托马斯差点没听清,可是那几个字定格在脑海中:取出脑卡!他全身僵住了。
整个房间静了下来,鼠人踏上屋子前面的舞台,走向讲坛。他抓住讲坛边缘,再次挤出之前的微笑,然后说:“是的,女士们,先生们,你们马上就能恢复你们的记忆了,一点儿也不会少。”
5?一揽子jiāo易计划
托马斯目瞪口呆,他晕头转向,走了过去,坐在民浩身边。
许久以来,他一直在拼命回忆自己的生活、家庭和童年,甚至是他在迷宫醒来之前一天所做的事,可是,这一切过去的记忆全都恢复?这实在难以想象。不过当这点确定下来时,他意识到有某些东西变了,回忆起一切显得不再是什么好事了。他的五脏都可以确证自己感知的正确,因为鼠人说过,一切都结束了,事qíng也未免太简单。
鼠人清了清嗓子:“正如你们每个人被告知过的那样,你们所了解的烧痕审判已经结束了。一旦你们的记忆得到恢复,我想你们就会相信我的,而我们就可以继续gān活了。你们都听了有关闪焰症以及烧痕审判的起因的简报,我们已经非常接近完成杀戮区的蓝图了。通过你们全面的配合,借助你们一如既往的思维,我们所要做的事——就是说继续改善我们现有的——就会得到更好的解决。所以,祝贺大家。”
“我应该上去,打断你的臭鼻子。”民浩说,相比他话里的威胁,他的声音极其平静,“你装作一切都完美的样子,好像我们一多半的朋友都没死一样,我受够了!”
“我倒想看看那老鼠鼻子被砸烂的样子!”纽特厉声说道。
他声音里夹杂的愤怒吓了托马斯一跳,他很想知道纽特在第三关经受了哪些可怕的事。
鼠人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首先,你们都知道,假如你们胆敢伤害我,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放心,你们都还处在监控之中。其次,对你们的损失,我感到很抱歉,但最终这些都是值得的。我担心的倒是,我所说的似乎没有一句话能让你们感觉到问题的所在,我们说的是整个人类的生存。”
民浩猛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想痛骂一顿,但他很快打住,闭上了嘴巴。
托马斯知道无论鼠人说得多好听多真诚,那都是一个骗局,一切都是骗局。但是此时此刻,无论是痛骂他还是痛揍他,都将无济于事。他们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大家都先别急,”托马斯平静地说,“我们听他说完。”
鼠人刚想开口继续说,弗莱潘又嚷起来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这些人……叫什么来着?脑卡?你们对我们,对我们的朋友做了这么多勾当,而现在你们想取出那个脑卡?我不相信。我宁愿一直对过去一无所知,真是太感谢你了。”
“灾难总部是好的。”特蕾莎突然蹦出这句话,好像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弗莱潘问道,大家都转过身去看她。
“灾难总部是好的,”她重复说,但说得更大声,转过身迎着大家的注视,“我第一次从昏迷中醒过来后想到的就是,如果要在我的手臂上写点什么字的话,我选择这几个字。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其中必有原因。我觉得我们最好闭嘴,按照这个人说的去做,只有记忆回来了我们才会明白这些。”
“我同意!”阿瑞斯大声叫道,声音异乎寻常地响亮。
整个房间争吵起来时,托马斯倒是很平静。这场争论主要发生在空地人和B组之间,前者赞同弗莱潘,后者支持特蕾莎,没有比这场意志较量更糟糕的了。
“安静!”鼠人咆哮着说,拳头重重地击在讲坛上,等大家静下来后,他才接着说,“看看吧,没人会怪你们不信任我们。你们被bī到了身体的极限,看着别人死去,体验到了最纯粹的恐惧。但我向你们保证,等说完一切、做完一切之后,你们没有人会回头看……”
“要是我们不想呢?”弗莱潘大声说,“要是我们不想恢复我们的记忆呢?”
托马斯转过头看着他的朋友,松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所想到的。
鼠人叹气说:“你们是真的对恢复记忆毫无兴趣?还是因为你们不相信我们?”
“噢,我实在无法想象,我们gān吗非得相信你们。”弗莱潘回答说。
“难道直到现在你们还不明白?如果我们想伤害你们,我们早就那样做了。”那人往讲坛下看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如果你们有谁不想取出脑卡,那就别弄。你可以就站在旁边,看别人弄。”
他是给选择呢,还是吓吓人?托马斯听不出那人口气的真假,但还是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吃惊。
房间再一次安静了,没等有人说话,鼠人走下了舞台,往屋子的后门走去。到门口时,他又转过身来,面对他们:“你们真想这辈子不再有关于你们父母、家人和朋友的记忆吗?你们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不去把握住这一切发生之前,那些哪怕一丁点儿你们曾经拥有的美好回忆吗?我无所谓,但你们可能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托马斯考虑了自己的决定,说真的,他渴望能想起自己的家人,他无数次想过这些。但他非常了解灾难总部,而这次他不会再让自己掉进另一个陷阱了。他宁愿死战到底,也不愿意让这些人再拨弄自己的大脑了。说到底,怎么能相信他们所替换的那些记忆啊?
还有别的事困扰着他,那就是当鼠人第一次宣称灾难总部会取出脑卡时,他脑海里闪过的那道光。除了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接受灾难总部所谓的记忆之外,他还很害怕。他们宣称的真实的一切如果的确是真实的,他还是不想面对自己的过去,即便可以那样。他无法理解他们口中他曾是的那个人,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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