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厚的身体贴上我的脊背,薛云泛着灵冥之光的手臂搂住了我,仿佛在无声地安慰。我并不惧怕眼前的景象,也没有觉得不忍,抬眼看着已快要烧到我们面前的火光,竟在一瞬间觉得轻松和安乐;很快,我们便要摆脱这个轮回了。
黏滑的物事触到我的掌心,低下头去看时,白师爷那在瘴气吞噬下渐渐升华的躯体蠕动着爬到了我们面前,血红的眼眶似是在注视着我,gān裂的嘴唇沙哑地笑了几声,言语间仍是有着几分嫣然。“……伢子,你说,师爷长得美么?”
将死之人的平和qíng绪出现在他身上,我有些微微的愕然。
在这个时候说出如此意味不明的话来,纵然是有先知之能,也难以窥出他的真实目的;他嘴角的笑容诡谲而神秘,似乎并不打算让我猜出甚么。“……你曾对薛云说过,白师爷长得很美。”他低低的声音中透着愉悦,仿佛对那难得的夸赞珍惜至极,尽管融化头颅的瘴气已丝丝钻入了古镜的碎片,却仍是
我隐约觉得酸楚,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而身边的薛云戾气更加浓厚,似是觉得他在挑衅自己,想起了千余年前我佯装爱慕过白师爷的事,登时加快了瘴气的侵蚀。
灵媒古镜的碎片由于瘴气的侵入,哗哗地在地上纷乱作响,huáng泉深处还未渡过忘川的众多亡魂变得紊乱起来,尖声的呼啸也从中窜出,打破了梵音的宁静。嘴唇上触到了一个温凉陌生的物事,我认出那是白师爷的嘴唇,惊吓之余也忘却了推拒,眼见他心满意足地离开,盈满复杂qíng绪的脸庞回归了初见时的空dòng与寂然。
炸裂声自耳旁响起,bào涨的黑发从薛云头顶流泻而出,深如碧湖的双眸变得暗红起来,手中的刀柄猛然一转,便将他推入了已烧到我们跟前的火海。
“薛云,你——!”
这便是今生我所听到的,尚在人间的白师爷最后一声尖叫。
……
……
……
黑甜的梦里有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清新微凉的风始终伴随着我懵懂走在田陌的步伐。模糊的光点渐行渐近,我看到一口乡音的阿嬷正在远处朝我招手,家里或留洋或经商的哥哥们也都是孩童的模样,嘻嘻笑着跑来,携了我的手一同去捕鱼。
我每走一步,映在溪间的面影便大上一分,终于变为了抱着书本前去研学的青年,láng狈地顶着风雨默默彳亍,在踉跄之中到达终点的时候,迎接的却是黑dòngdòng的枪口;然后我颓丧地倒下了,又被一个身形温柔的人抱起了。
那人是僵尸王爷,也是我多年来茫然无依的心最终的落脚点。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耳旁嗒嗒的马蹄声还在响着,锦衣华服的薛云坐在宽敞的马车中,目光温和地凝视着伏在他膝上憩着的我,面容依稀有着千年前的俊美倜傥,眼角的泪痣也是妩媚动人。我出神地看着,深深迷恋的同时,竟恍然道:“薛云,你……好美。”
薛云没料到我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忍俊不禁的同时,很是悠然地扬眉道:“本王一直如此。”
马蹄声穿梭在热闹的集市里,窗外的百姓都是千年前布衣短衫的模样,在繁华太平的古城中热闹地买卖;没有人注意到一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马车扬尘而去,也没有人看到窗内温存厮磨的两人是何般qíng态。
此时的薛云有着活人的柔软与温度,沉淀了千年的美摄人心魄,令我迷醉其中。几乎是没有迟疑的,我亲上那还漾着笑意的薄唇;他热qíng地回应着我,温润的舌尖轻而缓慢地与我缠绵,已有了些热度的下身与我磨蹭在一起,暗示着甚么一般朝我悠悠看来。
尽数解落的衣衫扔在两人身旁,我的手顺着他光滑的腰脊向下抚摸,渐渐探入到圆润的股间软嫩cháo热的地方,手指在xué口边缘缓缓打转,嘴唇也落在了胸膛上挺立的一点,不住地用舌尖刺激挑逗着ròu粉的凸起,在他最难耐的时候挺身而入,时浅时深地律动起来。“嗯……毅鸣……”
薛云全然沉湎于qíng。yù的时候是最为动人的;他因快感而一寸寸泛红的肌肤,不论过了几千几万年,也只有我能看到。
马车仍在平稳地前行着,好似要带我们到达一个永恒安乐的境地;可不论此时的我身体上有多么欢愉,心底都始终是清楚的。我知道huáng泉的尽头正在不远处等待着我们,而这一场放肆的qíng。事,就是我们与阳间的道别。
“……毅鸣。”喘息着的薛云勾上我的脖颈,待那qíng。事的余韵从两人身上散去后,便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抬手指着窗外yīn间小路的分岔口,抚着我的脸颊道,“鬼差们收了我灵王府的财宝,答应放你不渡忘川;这场滑稽的戏已是时候落下帷幕,再有半晌,我便用通天仙者的灵力送你回去,将你送到我们两人还未相遇的时候,彻底摆脱这个轮回。”
他的话惊雷般响在我耳边,我呆愣在原地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他接着道:“你的记忆也会被抹除,从此再不知世上有薛云,也再不会想起在食人村经历过的点滴。这一世还长,没了我这个僵尸王爷,你还能娶一个贤惠的妻,从此美满和乐地过活。”
话音刚落,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huáng泉路的岔口。我想起千年前那个善妒多疑的薛灵王,又看着眼前淡然说出这话的他,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真实。“……我说过你是我的妻。”极力掩饰着话里的哽咽,我定定地看着他道,“若我就这么去了,你又会如何?”
薛云沉默了许久,抬眼看向开满血红花朵的忘川。“我是千年的老魂魄,本就难以超度,擅自撞碎了灵媒古镜之后更是再无气力去应劫;连寻常亡魂都九死一生的渡河,我怕是也过不去了。”他说着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起身轻飘飘地跃下马车,以魂灵之态凝视着我道,“但我会去尝试;过不了河魂飞魄散则罢,若是侥幸投了胎,纵然多年后你娇妻在怀儿孙满堂,全然忘却了我的名姓,也定能使你再回想起来。”
这时,一股清灵之气忽然推动着马车疾速前行起来,我被无形的手压制在上面动弹不得,只能回过头去大声道:
“我不会忘了你!”
殷红颓废的夕阳下,薛云的魂魄已经消散在了忘川之中,终是使我流下了一滴泪。
……
……
……
“毅鸣,醒醒!”
刺眼的日光打在薄薄的眼睑上,我茫然地醒来,看到衣冠楚楚的宋志良正摇着我的肩,身边还放着一本读了一半的俄文书籍。“梦见被我抢去了姑娘?这眼角的泪可真金贵。”面上未gān的泪痕轻易地被他瞧见,宋志良调侃了两句,拿过自己的帽子先我一步下了车。“下来罢。到洛阳了,我们先在这里歇歇脚,再去搭那些富绅的洋车上京。”
我拖着惺忪的身躯从破旧歪斜的马车上下来,环顾着周围豫西景色的同时,疑惑地看着车前空空如也的位子道:“志良,那碎嘴车夫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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