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之下,嗖地退后三丈,远远避开。
东方紫还维持着伸手抚摩他头顶的姿势,两人这样远远望着,自打重遇以来,惊慌恐惧之色首度出现在少年眼中。“你……”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真的要让他忘了那件事?
东方紫静静瞧着他,轻启红唇,只说了两个字。“过来。”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语调,少年却不由得生生打个冷噤。
不敢。
既不敢过去,又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这时候他才清楚自己和这人的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前几天对他颐指气使恣意作践,只不过是利用了他心中的愧疚感而已。此刻这人耐心告罄,把他惹急了,自己只怕真没什么好果子吃。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好么?”
听语调仿佛是低声下气的请求,但是少年背上的寒意却更重。咽了口口水,终于还是磨磨蹭蹭的挨过去。
这人到底想gān什么?
怎么不笑的时候,就变得这么可怕了呢……
等他蹭到触手可及的地方时,少年咬着牙再也不肯往前迈一步。东方紫瞧了他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伸手去拉他。
他不伸手还好,一伸,少年吓一跳,本能地一躲,东方紫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嗯?”
一个鼻音,便如定身法一般,少年顿时不敢再躲。偏了头瞧瞧他,有点胆颤心惊。看见他这么惧怕的模样,东方紫叹了一声,伸手将他拉入怀中。
“……傻瓜,我吓唬你的……”有点心疼地安慰他。
不过,他柔qíng似水的模样非但没有令少年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惊疑。被他这样搂在怀中,少年的眼睛刚好够到他肩头,此刻若是东方紫背后站着一个人,便会看到少年眼中的神qíng闪缩不定。对他来说,这男人法力太高,心机太深,更重要的是他忍也忍得,狠也狠得--
说起来他虽对人间qíng事并不了解,但也知道这男的当年对公子殷并非完全没有动过心--隔了千年时光仍肯这样追寻,如果没有深刻的感qíng换谁也无法做到。但,即便是那样的深qíng,他却仍然舍得那样子一刀捅下,由此可知这男人可以决绝到什么地步。
和这样一个人朝夕相处是很危险的,如果哪天他真的觉得当年的记忆很碍事,那自己岂不是危险了么……
第10章
盂兰节是一个宗教节日。
七月初一群鬼齐出,在地府关了一年的鬼们全都涌至阳间来,因此人间家家户户都会祭祠祖先,恭迎过世的亲人回家团聚。
但这只限于那些有家有业,有子有孙的鬼们,那些战死的、饿死的、无儿无女的、死于异乡的无主孤魂又怎么办呢?为了免于这些鬼们心理不平衡,在阳间闹事,因此民间在每年盂兰节期间都会以村为单位,轮流摆上流水席,招待这些流làng鬼。
当然了,酒水三牲、鲜花供果,再丰盛的供奉,鬼们也是不能真的吃下去的,所以一番祭祠之后,这些东西最后还是不免进到人的肚子里。这种流水席属于见者有份,不但村民们可以尽qíng吃喝,就算你是路过的生面孔,进去轧一脚也不会有人指责你什么的。
所以一路上,魏可孤很是节约了一笔饭钱,路过一个村子便进到祠堂大吃大喝,人家不以为忤,反而还笑嘻嘻地招待他。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苏州。之所以会决定继续上路,是因为魏可孤觉得大城市里的盂兰节比小地方更为热闹。
和殷接触得久了,他才知道这小鬼的眼界窄到什么地步。
许多东西都见所未见,七八岁小孩玩腻了的陀螺和竹蜻蜓他都没玩过,上次给他买了个小面人回来足足让他兴奋到半夜。看着他欢喜地捧着那个粗糙的小面人一副视若珍宝、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知恁地,魏可孤就觉得一阵阵地心酸。
这孩子生前到底过的是种什么日子啊。
就是因为想着要逗他开心吧,所以他决定带着小鬼到苏州去。当今以喇嘛教为国教,对这种佛教节日,京城反而不及南方来得热闹。更何况苏州距离此地较近,也就七八天路程。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一点私心。话说这盂兰节,一连十五天,每一天都有丰富的节目,其热闹繁华之态绝对不比过年逊色。尤其到了十五那日,平日再怎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们都会盛装出游。白天是庙会,晚上放河灯--咳!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众多青年男女的心目中,盂兰节这种盛会也正是邂逅意中人的大好良机。
魏可孤一介làng子、身无长物,此生早已断了成家立室之念。只是喜好美色乃是男子天姓,既然有看美女的机会,那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坐在燕子楼头,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游人,魏可孤摸着下巴深深叹气。“今年苏杭美女的整体水平似乎有所下降……”真是亏他抱着那么大的希望到来啊。
想往昔来到此地,那真是桃红柳绿,处处皆chūn。大家闺秀有大家闺秀的端庄高雅,小家碧玉有小家碧玉的温婉可人,环肥燕瘦,各擅胜场。今年也不知怎的,在最繁华的几条大街转了两个来回,年轻女子虽多,却都不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唉,莫非苏州真正的美人们都关在家中修身养姓了么。
殷正趴在窗棂上好奇地看街景,闻言不由得侧头,抿嘴一笑。
看着他微带羞涩的笑容,魏可孤微微一呆,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天妒红颜!”
难怪这小鬼会早夭,太出众的人不是都会遭天妒的么。如此看来,人果然还是要平凡些才好,象他魏可孤这样,小小的一点英俊就足够了。
这上下他也渐渐明白了自己对着满街美女索然无味的真正原因--原因就在这小鬼身上。美女还是那些美女,只不过是他的眼睛已经被他养叼了。在看惯了这少年的绝代姿容之后,所谓的美女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委实不能令他动心。
“……这下可麻烦了。”一旦想通,魏可孤开始烦恼地叹气,“小鬼,都是你害的。你魏大哥以后要少多少乐趣啊。”
这种类似于指责的半真半假的抱怨让殷愣了愣,虽然并不懂他话中所指,但少年的脸上还是现出十分歉然的表qíng来,坐直了身子默默低下头去。
“跟你开玩笑呢!”发觉这小鬼当了真,魏可孤坐到他身边,伸手揉一揉他的小脑袋。等到殷抬起头用他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时候又忍不住哀哀叹道:“不过说真的,你以后要是离开了,魏大哥我还真不习惯。……所以你不要离开,懂么?”
殷微抿着嘴,睁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睛凝目注视着他。被他这样注视着,饶是魏可孤脸皮再厚,微黑的面孔上也不由得泛起一丝赤色,无所适从地搔了搔头,生硬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走了,我……到哪儿再去找个象你这样的人……来养眼啊!对!就是这个意思。”
不管怎么听都觉得这理由有点牵qiáng,有人会为了养眼而甘冒折寿的风险么?
魏可孤别扭地转了转头,赶快改变话题转移殷的注意力。“……你在看什么?”
殷低头了然地笑了笑,重又俯在窗棂上,低声道:“好多人……好多鬼。”
是的,从两人眼中看出去,街面上川流不息的不止是人群,还有满街飘dàngròu眼看不到的各色鬼魂。月上柳梢,鬼们都出来活动了,淡淡的月光这样照下来,更显得这人鬼融合的世界无比奇异。
“到了十五的子时,鬼门会关闭,他们就会回去了。”说着,自己也不由得怅惘起来。yīn阳相隔,不知自己的父母亲人,此刻又是什么样子?
“不回去不行么?”
“不行。没有归属的孤魂野鬼下场是很惨的,也许会被更恶的恶鬼吞食,更有可能被人间的阳气消耗殆尽,最终魂飞魄散,无法投胎转世。”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殷,眼中有好奇之色。“说起来……小鬼,你这种qíng形又算什么?”
按理说,死了千年也不知道该转世几轮了,但这少年分明没有入地府。但不入地府的话他怎么可以在人间飘dàng这么久而不被阳气侵蚀呢?
“异数啊……”
殷默然不语。
他能够千年魂魄不散,全靠当日师父作法。
当年他命丧qíng人之手,茫然之中,一缕幽魂,飘飘dàngdàng回到鬼谷。
那是半夜时分,师父如往常一样在糙庐中闭目打坐,原本平静的面目,骤然间眉心一跳,赫然睁眼。“殷儿?!”
听到师父熟悉的语声,他悲从中来,如幼时一样跪在他面前将头俯在师父膝上痛哭起来。“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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