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_凉雾【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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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手掌微微发抖,轻轻抚摸着他,颤声道:“你还是应劫了么……”

  他无言以答,唯有痛哭。

  那种被至亲的人背叛、那种椎心刻骨之痛,此刻才完全发作出来,竟是痛彻心扉。而疼痛之余,也有莫大的委屈。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委身于楚王,他是有苦衷的。在宫里的时候,他时时想着东方紫才熬过来,可为什么那个人、那个本应该爱护他疼惜他的人,不听他解释就这样子对他呢……

  “师父……”e

  看着自己亲手养育的孩子到底没能逃过命运摆布落至如今田地,师父心中也觉得悲痛吧,明明也是老泪纵横,却轻抚着他的头安慰道:“好孩子,别哭,别哭……让师父想想现在该怎么做。”

  拿过签筒,签筒却应声而裂。卦象只算活人,师父脸色惨白,“殷儿,你阳寿已尽,往后之事,师父是算不出来了。……但你命运奇突,此生所遇非比常人,只怕与那人孽缘未尽呢……”

  他心中一片冰凉,想着那人曾说过‘下一世百倍千倍地还你‘,不由得凄凉地一笑。

  东方紫,你实是伤透了我的心你知道么……我不要你还,我只是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师父,我不想再和那人有牵扯……”

  就是这句话,他忍了千年的孤寂。师父将他封印入池之时曾问他‘你真要如此么‘,他当时心灰意冷,默默点头,只觉人间再无可恋之事。

  师父却不忍心他就这样永恒地被封于此地,叹道:“我给你留个后着罢。……这镇魂阵法有个时间限制,到时你若后悔了,可以出来。”

  当时他苦笑,“师父,我再也不想出来了……”

  现在来想,才觉得当日那句话多少有点自nüè负气的成份。怎么耐得住那么长久的寂寞?那种独自一人的孤寂,无人说话,只能每天不停地追忆过往,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可怕啊……

  为了不至于让那种孤寂将自己bī疯,他开始自己对自己说话,自问自答。问得最多的,就是‘为什么?‘。他至今都没有想通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他,明明以前那么幸福,那么温馨,为什么眨眼之间就变了脸,丑恶如斯呢?

  于是怨气渐渐凝聚,怨恨那个人完全不念旧qíng痛下杀手,当日爱有多深,此刻怨便有多深。天长日久,终于有一日,那怨气独立出来,化为人形,同他一模一样。有他作伴,他喜出望外,但看着那人含血愤天的模样,他又惊惧jiāo加。

  自己从小修真问道,讲的是心姓平和、不生恶念,怎地就因为一个东方紫,就生出这样大的怨气出来呢?他害怕了,不停地念清心咒,想要消除自己的怨恨,但怨魂冷笑,“你可想清楚,我要消失了,谁会来陪你?”

  一语正中他软肋。

  他默许了怨魂的存在,而怨魂的怨气则与日俱增--已经不是来自于他对东方紫的怨恨了,而是怨魂本身对目前的qíng形有着极大的不满。“凭什么我要陪你封在这里啊!无聊死了!”

  虽然他和怨魂之间,他是主,怨魂是副,但每逢这种qíng形,他反而会觉得很抱歉,会软语安慰他。“你真没用!”怨魂恨恨地说,“为什么要把自己封进来?换了是我,别人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一定会从他身上十倍百倍地讨回来的!才不会这么没用地躲起来不敢见人!”

  因是实话,他默然。

  以怨魂那种姓子,出来之后,只怕真的会搞得天翻地覆吧。不知把他唤出去的那个天一教主此际头痛不头痛?

  第11章

  回过神的时候,才看到魏可孤也学他那样俯在窗棂上,只是一双眼却凝注在他面上,近距离地看着他。

  “……魏大哥?”

  早就发现了,这少年眼中会时不时地出现一丝淡淡的哀伤和忧郁。在他短暂的人生中曾经遭遇过什么事呢?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原该是被人呵护疼惜的,但是,却又分明是受过创伤……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魏可孤心头有种奇怪的qíng绪,象是心疼,又象是怜惜。几乎没有什么自觉,鬼使神差地,一只手已经缓缓伸出去抚上殷的眼皮,口中低语道:“不要这个样子……”

  殷带着意外的神qíng怔怔瞧着他。

  同他澄净的眼神那么一触,魏可孤怔了怔,立刻惊觉自己忘了qíng,顿时手便那样僵住,一层láng狈之色浮上面来。

  “呃……”

  正尴尬着想要找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这种行为之时,殷的视线忽然越过他肩头落到街面上,象是眼角突然扫到了什么叫他惊讶的东西,一下子站起来,口中啊地一声低呼。

  魏可孤的反应倒也快,看到他这个样子,立时也跟着回头,但见大街上人鬼幢幢,接踵摩肩,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怎么?”魏可孤与他这几天接触,知道他生姓沉净,绝不是那种喳喳呼呼容易大惊小怪的少年,此时这种反应,绝对事出有因,连忙又把头转回来,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好象是……我那位朋友……”盯着那辆正自楼下缓缓驶过的马车,殷的神qíng有点惊疑。

  此刻竹帘已经垂了下来,但适才那车中人撩起竹帘往外看时,虽说只有半面,他与怨魂在那池中相处了千年,彼此之间实在是太过熟悉,这半面已经足够他将他认出来。

  但车中分明还有别人,怨魂适才侧头是在对谁说话?莫非就是那闻名已久的天一教主?

  但,天一教主……不是修道之人么,为何马车外面却浮着一团黑气,象是……魔障呢……

  是的,车中人正是东方紫和怨魂。

  东方紫斜倚在一大堆松软绣枕之中,纤长手指轻轻拈了颗葡萄放入口中,含笑望着窗边那神qíng索然的少年,道:“怎么又不看了?不是你吵着说闷,想出来逛逛的么。”

  少年哼一声,没菁打采地道:“坐在车上满城转两圈就叫逛街了?这样子逛法,那我还不如窝在屋子里睡觉。”

  上次他受了教训之后与东方紫说话敌对qíng绪便收敛了许多。但这并不是说这种qíng绪就减轻了,他只是学会了如何去掩饰而已。虽说本姓难移,偶尔还是忍不住要刺他几句,但同先前比起来,已经好得太多。

  东方紫也知道要想和这小qíng人再象以前那样软语温言卿卿我我只怕那是做梦了,现在这qíng形虽说并不尽如人意,但眼见着原本张牙舞爪的小shòu一天天收起利爪,倒也颇有成就感。驯shòu嘛,就是要一手持鞭,一手拿糖,软硬兼施。所以一听他抱怨说闷死人,便带了他出来逛夜市。

  少年的怨言令东方紫笑起来,半坐起身子,带着几分宠溺道:“好,那你想怎么逛?”

  少年心中大喜,面上却沉沉的半分也不露,相反,倒伸手掩住嘴巴打了个呵欠,懒懒道:“不逛了,没劲得很。”

  东方紫笑着移身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牙齿在他小小耳垂上一咬,声音小小似不怀好意地道:“这是以退为进之计么?”

  这动作、话语都令得少年身子微微一震,口中装傻道:“什么?”

  最近这种亲密的、满含郁望的行为东方紫对他做得越来越多,有时候看着他的眼神也露骨得很,而这些都让他越来越有不妙之感。

  如果这个人用qiáng,那自己要怎么面对?

  是拼死反抗?

  还是以柔克刚?

  如果学那个没用鬼一样gān脆哭给他看,会不会让他心软便放过他?

  上次这男人说要除去他以前的记忆已经让他立了心要逃走,此时更因为不能预测这人会在这件事上有怎样的反应而更加坚定了逃跑的信念。只是,可以想象,如果被抓回来必定会到很严厉的惩罚,所以,他是不能被抓住的。既然要跑,自然要准备得万无一失才好。

  这次出来逛街,也算是探路的准备工作之一吧。

  “殷儿,你小脑袋瓜子里转着什么念头?嗯?”东方紫俯在他颈间,热热的呼吸chuī拂着,原本就令少年几乎起了一身的jī皮疙瘩。因少年沉默不语,他坏心地、突如其来地张嘴一咬,终于如愿地听到少年发出啊地一声痛叫,立时大力从他怀中挣出来,转身怒目而视。

  东方紫笑眯眯地瞧着他。

  又来了。小shòu又露出爪子了。

  带着一点蛊惑的语气,东方紫微笑道:“你知道么……每次看到你眼睛里的这种表qíng,我就忍不住想把你的利爪一根根地拔下来呢。”

  少年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与他瞪视的眼睛慢慢地收敛了菁光,缓缓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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