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醒来,发现一醉未能尽抒怀,相反倒倍加想念那两天不见的人。好一番思想挣扎,终于咬牙决定回去面对。
玉桃与他相处了两天,怎会看不出这男子心有所爱。只是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因此不敢奢望,只盼这两天能好好照顾他便罢。此时见他掏出银子来,不觉心象被什么刺了一下,低下头,勉qiáng笑道:“谢大爷赏。”
魏可孤心中不忍,轻轻道:“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姑娘还是尽早离了这里罢。”
这句话中又象藏着关切之意,玉桃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低声道:“但愿玉桃有那个好命,可以早点遇到魏大爷这般的有心人。”
魏可孤一怔,自知又欠了一笔感qíng债,顿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半日才含含糊糊道:“……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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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群芳馆出来,日头已经有点偏了,魏可孤匆匆行走在小巷之中,归心似箭。
苏州城的勾栏伎院多集中在这一块儿,尤以这条里弄为最,一条小巷中竟有八九家。因长日飘dàng着脂粉香气,所以当地人都称此地为胭脂里。若是入了夜,各院红灯高照、嬉笑不绝,乃是城中夜游的第一好去处。只不过现在距离掌灯时分尚早,里弄中也清净至极。
正因为清净,所以那突然而起的一声尖叫便显得格外清晰。
魏可孤心中一惊,下意识站定脚步。
只听一墙之隔的院中传来挣扎打斗声,又有呼喝斥责之声,间中夹杂着‘敢跑?‘、‘捉紧他!’、‘这小子力气倒不小‘之类的声音。正熙攘间,忽听呯地一声响,一人撞开了院门,刚好跌在魏可孤不远处。
魏可孤定睛看去,只见那人头发披散着,虽看不清样貌,但看其身形,仿佛还是个少年。
那少年还未爬起,院中已跟着涌出四五条大汉,饿虎扑羊一般将他按在地上,口中喝道:“造反了你!昨夜还没受够教训是么?!”便把他往院中拖。
那少年极力挣扎中扭头看到魏可孤,凄厉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那些大汉好似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人似的,转头看了看魏可孤,见他身材高大,颇有豪侠之风,心中不由得微微生怯。不待魏可孤发话,回头便给了那少年一拳,口中骂道:“叫什么救命?咱们又没有bī良为昌,你是你哥哥把你卖进来的,咱们可是付了大笔银子!”这几句话,明着是骂那少年,暗里却是骂给魏可孤听,先表明立场,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那少年挣扎着,一边哭骂道:“呸!你们瞎了眼么!那种yīn沟老鼠般的家伙也配做我哥哥,那分明是个市井无赖,把我打晕了卖进来,你们别说不知道!”
大汉们蛮横地道:“管那么多?反正咱们白花花的银子买了你,你知趣点,少吃点苦头?”说着,便要把他拖进去。
这时魏可孤已经明白了。他知道城中有那么一些每日在市面上晃dàng的无赖泼皮,见到容貌不俗的落单外乡女子,若是诱拐不成便敲闷棍,一棍打晕对方后冒充其亲戚长辈将之卖进窑子,伎院老板也不是不知其中究里,只是一来价格便宜,二来自恃有买卖文书,因此也就昧着良心假做不知,坊间不知有多少女子就是这样落入火坑。近年来因男风盛行,各地相继都开张了小倌馆,因此连清秀的男子也不比先前安全了,这少年看来也是其中受害者。
要说魏可孤倒不是那种特别有侠义心肠爱打抱不平的人,此刻虽觉这少年可怜,却又不想多管闲事。他这种反应那少年见了心凉,那些大汉见了却是心喜,大松一口气,嘻嘻哈哈地将那少年抬了起来,更有人趁机在他身上扭了一把,惹得那少年骂声不绝。
魏可孤本已准备不管,但忽然间,那少年挣扎中颈子往后一仰,发丝滑下露出半张脸来,魏可孤看得分明,心中立时一惊,脱口道:“小鬼?!”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也来不及深思,一个箭步上前便将那几条大汉远远甩开,将少年解救下来。
捧了他的脸细看,才发现眼前这张面孔乍看果与姒殷十分相象,却并非心中挂念那人。魏可孤定了定神,寻思道:“我糊涂了,那小鬼是鬼,眼前这个却分明是人。”顿时便松开手来。
那少年绝处逢生,惊魂未定,怔怔瞧着他。忽见那些大汉已爬了起来,不敢过来围攻,只围在四周破口大骂,叫道:“有种留下名来!”
这些人都有虎láng之势,却被魏可孤一招就四下摔开,他们深知自己不是他对手,因此此时叫骂实是色厉内荏。
魏可孤本不愿管闲事,但现在既然已出了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何况这少年虽不是姒殷,但就冲着他与姒殷那相似的容貌,他也断不能让他沦入风尘。
说来能在此地开办风月场所,后面都有靠山。魏可孤深知这一点,当下平心静气,冷冷道:“叫老鸨出来,我要买他。”
这话一出口,几人都是面面相觑,连那少年也不由得呆了,忽然面孔涨得通红,握紧拳头咬牙道:“你--”
魏可孤看他一眼,道:“你别误会。待你自由之后,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我不会拿卖身契要挟你。”
那少年一怔,慢慢放松了拳头,却把头一低,恨声道:“笨人!你不会带了我马上走么?还要给他们钱!”
魏可孤简直不相信自己双耳,他救了这少年对方非但一个谢字没有,反倒嫌弃他不够gān脆利落。明明这少年面孔与殷如此相似,姓qíng怎的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老鸨闻报少年逃跑的消息早已忙忙赶了过来,此刻又听闻魏可孤要为那少年赎身,也不忙开价,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魏可孤打量了一番。
久经风月的人眼睛都十分地毒。
这一番打量,只见魏可孤身着锦衣,料子却不高贵,手工也非细密;鞋是普通的薄底快靴,鞋头半损,可见不是坐轿乘马有车代步之人;腰间一口鱼皮绿鞘刀也是普普通通,看不出一星半点名家气势。于是得出结论:这人绝非大富大贵,顶多也就是个有点余钱的江湖中人罢了。
那老鸨顿时心中有数,上下两片嘴唇轻巧一碰,碰出两个轻描淡写的字来。“十万。”
她买这少年时也不过花了五百两,此刻一下子就翻了两百倍。这少年脾气虽坏,容貌却绝对是万中无一,若是将其姓子磨平调教好了,何愁财源不滚滚来?正因她将这少年当作了摇钱树,因此根本就没有让他赎身之念,此时狮子大开口,正是想吓退魏可孤。
魏可孤听了,看了看那少年,又摸了摸鼻子,忽然一笑。
第14章
那老鸨谅他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带着两分风凉语气悠悠道:“大爷,没那金刚钻,可就别揽这瓷器活儿。”说着放下手来,头摆一下,命那些大汉‘把人带回去‘。
眼见那些大汉bī近,魏可孤道:“且--”一个‘慢‘字尚未出口,突觉腰间佩刀一松,身侧一阵风声接着便是啊地一声惨叫。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呆了。
魏可孤难以置信,侧头看去,却是那少年抽了他的刀,一刀劈翻了那走在最前面来拉扯他的大汉。
眼见着那人倒在地上翻滚,余下几人都不觉怔在当场。那少年原是为了自保,伤人之初也是怔了一怔,但此刻刀口滴血的qíng形却令他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眼中露出快意的神色,趁这众人呆怔的工夫,竟大叫着挥刀砍杀起来。
他姓子本就偏激,落到这些人手里被凌rǔ之时心里便发过狠话,此时有了机会发泄心中愤恨,下手越发狠辣。他虽不会武功,但一来手持利刃,二来发狠拼命,手起刀落,竟一连砍杀了三人。看到他这架式,那余下的才慌了,一面四下逃窜,一面放声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魏可孤惊过之后便是大怒,他幼时遭遇横祸,又师从佛门中人,于杀戒上就一直把持得极严。无论遇到多么罪大恶极之人,都会给对方留下一条姓命。而眼前这少年貌若处子出手却如此之狠,竟用他的刀在他眼皮底下杀人,眼见那少年追不上那些大汉便直奔吓软了脚的老鸨而去,立时身子一纵,抓住他肩头。
那少年被他抓住再难前进一步,回了头,血红着眼睛喝道:“放手!”
魏可孤怒道:“你疯了么!”看到在与殷如此相似的脸上露出那种极度凶狠的表qíng,委实令他怒气勃发。
那少年也是怒气冲天,厉声叫道:“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声音里竟带了隐隐的哭音。
魏可孤微微一呆,一时语塞。
他自小流làng江湖,也算见多识广。对伎院中一些调教清倌的手段虽不是十分清楚,但也知道个大概。那流落风尘中的人,有哀怨认命的、也有烈姓不甘的,遇到后一种,老板都自有一套手段使其驯服。出于利益考虑,那负责调教之人虽不会真的破了处子之身,但许多手腕使出来,却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少年心高气傲脾气又坏,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几多凌r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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