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_凉雾【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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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他笑道:“特意带你到这边来看盂兰会,结果昨晚又没看成,今儿我们自己补上。”说完递给殷一盏,又牵了他的手步下石阶来到河边。

  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灯中的小截蜡烛,魏可孤道:“盂兰节放河灯,不只是为了送yīn魂,更有祈愿求福的意思。……来,我们也许个愿。”说着,面对河水捧了那灯,闭上眼睛默默许了个心愿。

  殷有样学样,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嘴里默默念诵着什么。

  魏可孤睁开一线眼帘觑他。昏huáng的烛光映在殷的面上,他侧面线条十分柔和,尤其下巴到脖子的弧线纤长优美流畅,再配上此刻虔诚的神态,竟让人起不了一丝亵渎之心,ròu郁之念全消,只觉得这么一个可人儿,就算只是一辈子陪着他、呵护他,那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

  殷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了看他,似有询问之意。魏可孤这才如梦方醒般,啊了一声,教他将河灯放入水中,顺水飘走。

  只见黑漆漆的夜中,两盏河灯闪着微弱光芒渐行渐远,飘向不可知的地方,殷一直目送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轻轻吁了一声,回过头,眼光明亮地看着魏可孤。

  不知怎的他眼睛亮得出奇,魏可孤怔了怔,道:“你许了什么愿?”一问出口,又忙道:“不要说。还是不要说,说了就不灵了。”

  殷抿嘴一笑,果然就不说。拉着他站起身来,低声道:“魏大哥,我真欢喜……我很久都没象今天这般这么欢喜过了。”

  魏可孤怔怔看着他,不知怎的,殷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居然说得他神魂飘dàng,半日都归不了位。嘴唇微微抖着,千言万语齐涌心头,最终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末了,只把那右手一扯,将他扯入怀中紧紧抱住。

  这世间万事,都充满着不可知的变数。

  比如这魏可孤chūn风得意时又何曾想得到会遇到一个公子殷;比如东方紫招魂时又何曾想到招出来的却不是姒殷的本尊;又比如怨魂满心憧憬时却撞见了那于他来说却是十分不堪的一幕……世间事,真真是变幻无常。

  那红尘中的人当局者迷,犹不知其中关窍,却不知冥冥之中命运之轮已然转动,变数又将再生。

  第19章

  这日魏可孤又先醒来。他是习武之人,起坐歇息都有一定规律,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转头去看身侧,那小鬼睡得却是极熟。想着昨日带他玩到半夜才回转,把他没见过没玩过都试了一小半,殷一直欢喜得紧,菁神不免亢奋,回来后居然兴奋得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临睡前还兀自嘟囔着今夜的行程安排。

  魏可孤端详着他的睡颜,心中怜爱,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见他没醒,便掀被下chuáng。

  启窗一嗅,早上的新鲜空气带着泥土湿气迎面扑来,令人菁神一振。魏可孤动了动筋骨,整理好衣裳出去买早点。

  一下楼,便见店家、小二一个个面带诡异之色,聚在一起正自jiāo头接耳议论着什么。见到他下来,也不待他询问便主动迎上来道:“客官,昨晚城里出大事啦!您听说了么?”

  魏可孤分明才从楼上下来从何听说起?那小二如此说,也不过是以此为开端而已,魏可孤笑道:“什么事?出了采花盗么?”倘若真是如此,那他可要去踩一脚了。缉盗领赏本就是他谋生赚钱的活计之一,这半个月来游手好闲没做一笔生意,虽不至于手脚发痒,但若是坐吃山空却如何给那小鬼买一品堂的上等好香?

  小二嗐一声道:“比采花盗还厉害!”说着便详细描绘起来。早上客栈生意清闲,再加上八卦原就是人的天姓,那小二绘声绘色,偏生又有人还嫌他讲得不够生动活泼,更恐自己失了掌握第一手资料的权威姓,不时从旁cha嘴补充。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虽说有点混乱,但魏可孤总算听出个头绪来。

  原来那城东的石楼牌坊上今晨被人发现悬挂着数十块碎尸,竟是被人以极血腥的手法肢解得七零八落,其手段之残忍,连衙门里当差了四十年的老忤作也叹说平生未见,待到一一看过那些人头,才确定了死者的身份--竟全是城东象姑馆的人。

  “象姑馆!”魏可孤眉尖猛然一跳,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酷似殷的少年。

  那少年不告而别,他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来想他模样,却是眉目之间带着煞气,想当日他下手砍人何其狠辣,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男信女。那样的人受此折rǔ怎肯善罢甘休,事后卷土重来大开杀戒也就是意料中事了。

  只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手段未免太狠了一些。想到那张和殷一模一样的面孔会现出yīn狠毒辣的表qíng,魏可孤心头立刻就有点不舒服。本来还异想天开地想过那少年搞不好会是殷的后世子孙,现在却马上推翻了这种荒唐的念头,他那小鬼是何等纯真可爱,怎么会有这样的不肖子孙!

  那旁边的人都还在议论这件奇案。蒙古人与汉人的审美观是大不相同,即便是对于女子,也以qiáng健壮硕为美,更没汉人这么多花花肠子,从不曾想过什么把男人当作玩物之事。因此本朝的男风多数是隐于地下,属于你知我知心照不宣,似这家象姑馆公然挂牌营业的,那都是身后有大人物撑腰。今日被人灭了馆,无知之人说是天谴,有见识的却都议论说只怕是得罪了什么有来头的人,才遭此下场。

  正说得热烈处,有人跑进来通报最新消息,却是那死者之中有一个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刚才被亲属认了出来,不是象姑馆的人,却是市井间一个叫倪二的无赖,不知为何也被分了尸。

  众人哗然,如沸油遇水越发闹腾起来。魏可孤却心中明镜一般,知道这倪二多半便是当日将那少年卖入昌馆的罪魁祸首。他心下疑惑,那少年明明同他说他在此地无亲无友,又分明不会武功,但短短两日之间,杀人、分尸、灭馆,若无一点势力又怎可轻易办到?

  沉吟片刻又回转上楼,进房一看,那小鬼兀自高卧。

  魏可孤轻步行至chuáng前,附在他耳边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他想去探探qíng况,又怕殷醒来见不到他,特意回来jiāo待一声。

  殷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只捕捉到几个词儿,眼也没睁,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鼻音唔地一声,又沉沉睡去。

  魏可孤又怜又爱,说了句‘小懒鬼‘,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把被子拉高齐颈,又替他放下蚊帐。看窗外阳光金灿灿的,虽然明知也照不到chuáng上,但还是过去放下了湘竹做的细竹帘,顿时屋中yīn暗不少。末了,又环视片刻,确定没有什么破绽了这才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鬼在白天本就懒待活动,何况殷昨晚还度过那么兴奋的一个晚上,好梦正酣之际,忽然,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原因,令他从睡梦中渐渐清醒。

  有一种莫名的异样侵袭。

  是被什么惊扰了呢?

  是树上的蝉声?

  窗外幽幽的茉莉花香?

  还是阳光透过竹帘在地板上投下的斑驳光影?

  他怔忡地拥着被坐起来,无意识搜寻的眼光忽然透过细密的蚊帐与坐在桌前的一人对接了,倏然一惊。

  就是这种感觉!

  被那种冷冷的眼光注视着、打量着,即使在沉睡中也感觉得到眼光中的不怀善意……

  下意识地揪紧了薄被,殷既惊且惧。感觉到危险的时候他想到的第一个求救对象就是魏可孤,但隐隐约约中也还记得魏可孤在耳边说过他要出去,那么,就只能靠自己了。

  虽然不知道这人何以也能看见自己,更不知道他所为何来,殷还是鼓起了勇气发声问道:“……是谁?”声音里带着点微微的颤音。

  听不到那人的回话,殷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缓缓撩开了帐帘,那人坐在桌前双手抱胸瞧着他,虽同他一般的容色如玉,眉目间却带着种不易亲近的yīn冷。

  看清他模样,殷意外到极点,脱口道:“是你?!”

  他自打与怨魂从那池中分别以来,已有多日未见。那夜远远看着却也看得不甚仔细,此刻两人隔了不过丈余,怔怔看去,只觉他服饰虽华丽,却比那一夜竟象是要瘦了些,脸色也苍白得心惊。

  殷犹豫片刻。这怨魂待他向来没好气,颇有点怒其不争之意,老实说,他有点怕他,但见到他这模样,知道他只怕在东方紫身边日子也不好过,便仍是不由自主担起心来,忍不住问道:“你……还好么?”

  那怨魂冷冷瞧他,半晌移开视线,在屋中打量一番。

  当日入住客栈魏可孤特意选了一间yīn凉僻静的房间,只有早上大半个时辰有阳光投she进来。此时见了竹帘低垂,知道是魏可孤临走前的体恤之意,不由得酸意直冒,哼道:“他对你倒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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