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挖挖撅着屁股从座椅底下拖出一个陶瓷罐,打开以后,里面是一大罐的朱砂。他用手里的钢叉搅拌了一下,抬头冲小空姐打了个手势。小空姐从兜里掏出一瓶香水,一脸不舍,跟拿防láng喷剂对付流氓似的,冲我喷洒了几下。我耸动鼻子,发现正是登机时在他们俩身上闻到的气味。
“这叫雨后花园,法语叫Jardin humide,兼有辟邪、镇yīn的功效。赶尸的时候,都得在身上抹点这个。”刘挖挖解释说,“要不然你身上生气太qiáng烈,在尸体旁边呆久了,它们就会躁动不安。”
“这香水可贵了,法国原装货。如果不是国家出钱,都买不起。”小空姐得意地说。
“合着你们不是用祖传秘方啊?”
“不能固步自封,要合理利用国外先进技术。国家试了十几个国家几百种香水,发现这种香水辟邪效果最好。”
“人家没问你们要专利费?”
“我还掺了点艾糙和菖蒲jīng,所以算半国产货。”
刘挖挖一边说着,把手指头伸进朱砂罐,搅拌一下,然后让我把上衣扣解开。我问他gān嘛,他指指自己胸口:“给你画个保命的玩意儿。”我看了眼小空姐,小空姐撇撇嘴,一脸不屑地把脸别过去,欣赏旁边一排几个尸体的模样——这让我自尊心多少有些受损。
刘挖挖一边絮絮叨叨咒语,一边用指头蘸着往我胸口写。他画了几笔,说国徽太复杂来不及画了,给你弄个yīn阳鱼吧,也有镇护的功效。我低头一看,看到胸口抹出一个像儿童涂鸦一样的圆圈,中间歪歪扭扭多了一道暗红线段。他站开几步歪头端详一番,啧了一声,伸出指头又修改了几笔,再退回去看,觉得还是不好,再想改,我胸口已经乱七八糟红污一片了。刘挖挖一脸歉意:“今天没发挥好,yīn阳鱼画的不太像,给你改一个大众车标吧。”
“喂!别扯淡了!”
刘挖挖一脸严肃:“这可不是乱讲的。大众车标是上V下W,加到一其就是威武二字,古代公堂上衙役们喊的,一镇jian恶之徒,二镇yīn祟之鬼,可不是信手胡画的。”
他好不容易给我画完了,又在罐子里抓了一把朱砂,jiāo到我手里:“这架飞机是三级客舱配置,头等舱是每排5座,公务舱每排6座,经济舱每排7座,左右两条走道。待会儿你在右边,我在左边,一人一道慢慢往前走。你看到有哪具尸体站起来了,就走到他座位前,用右手用朱砂点住他的人中,左手去按他的腰眼。它就会重新坐下去。你再检查一下头盔里的符和安全带上的缚仙索。”
“那它要是不坐下去呢?”
“那说明它已经站硬了,你就从后头踹膝盖——看过城管执法吧?”
刘挖挖做了一个狠踹的姿势,连表qíng都学的很狰狞。我心中暗叹,心想我堂堂一个商人,居然沦落到学城管的地步,还他妈对死人野蛮执法,真是不像话。刘挖挖看我听明白了,比了个大拇指:“注意我的手势,竖立大拇指是一切OK,食指是有qíng况,无名指是需要帮忙,小拇指是紧急救援。”
“那中指呢?”
“意思是cao你大爷,什么场合会用到,你自己会领悟的。”
jiāo代完以后,刘挖挖一指小空姐:“你,去把空调再调低点,然后在厕所门口看住,别让里面那仨窜出来;再顺便准备两杯冰水,调点朱砂浆备用。”
我偷偷问他:“怎么她不跟我们一起行动?”
“女人的体质偏yīn,不能跟尸体呆的太久。”刘挖挖大声道,然后把脑袋凑过来低声对我说:“那小姑娘笨手笨脚的,胆子还小,让她在厕所门口看着吧——万一咱俩困在前头,她还能照应一下。再说那厕所里的三具尸体,镇压的法器不够了,就暂时锁在里头,也得有人看着才行。”
小空姐不知道听到说话没有,白了刘挖挖一眼,去后舱去调空调。这姑娘除了一惊一乍以外,其实胆色还真是不得了。仔细想想,能让她一个人来管这种包机,肯定不是普通角色。
我们俩一手一把朱砂,站到过道门口。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前头自动起立的尸体比刚才要多了几具,而且还有两具主动坐下的,说明形势正在恶化。
我们对视一眼,刘挖挖说咱们准备动手吧!我嗯了一声,正要迈腿前进,他忽然伸出手,“啪”地拍了我脖颈一下。我一楞,问他gān嘛,刘挖挖说这是赶尸匠赶尸前的仪式,叫惊魂掌。赶尸之前,赶尸匠都会拍后脖颈一巴掌,活人脖子软,死人脖子硬,很多人如果没死透,这么一拍就能喘过气来。我听完以后也没客气,狠狠也给了他一掌。
仪式搞完,刘挖挖一口浓痰吐到飞机地毯上,晃晃手腕,向前踏了一步,整个人立刻变得渊渟岳峙,连身材都高大了几分。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踏前一步,发现小腿肚子居然有点抖,这才意识到其实我怕的要命。
“老马,你害怕了?”刘挖挖斜过眼来问。
“嗯……原来以为不怕,不过事到临头,呵呵。”我实话实说。刘挖挖慡朗一笑道:“其实死人没什么好怕,那不过是一堆不再进行能量jiāo换的碳水化合物而已。什么僵尸啊尸魃呀粽子呀,都是没根据的封建迷信,我们赶尸的从来不信。”
我望着前头此起彼伏的尸林,觉得胃有些微微抽搐,勉qiáng笑了笑:“听你这么说,应该没什么风险吧?”
“没风险,一点都没有。他们已经被我定住了,折腾不出大动静。你不用担心。”
“那要是他们没定住呢?”
“那他们会袭击最近的活人,而且一咬即死,很痛快,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刘挖挖看我脸色急遽苍白,哈哈大笑道:“我开玩笑的。”我问:“说清楚点,哪部分是开玩笑?是袭击活人,还是一咬即死?”刘挖挖答:“是‘很痛快,你更不用担心’那部分”
“……你这是算安慰我吗?”
“别废话了!想活命,就赶紧上!”刘挖挖迈步冲了过去。我一咬牙,心想老子连中宣部的大门都进去过,还怕你们这些小鬼?一股热血涌上来,朝前猛然冲去,很快便发现自己置身于无数的尸体之间。这些尸体像是睡着了一样,在座位上保持着僵硬的姿态,表qíng灰暗而无生气,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格外诡异。
按照事先的分布,我负责右侧过道,包括过道左侧的E座和右侧的FG;刘挖挖在左侧过道,负责ABCD四个座位——毕竟他是专家。我一眼扫过去,看到距离我最近的第16排F座有一具站立起来的尸体。
它从后头看跟活人区别不大,可那个背影却特别死气沉沉,站的笔直。我慢慢走过去,站在17排过道边缘,试图伸手去摸它的肩膀。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到它时,它突然脖子扭动,把半张僵硬的脸转了过来。
我这一下惊的非同小可,拼命冲刘挖挖挥舞小拇指,挥舞了半天才发现,在这种光线之下,别说他,连我自己都看不太清,这套手势根本就唬人的。我索xing大喊起来,刘挖挖从那边传来声音:“老马,别怕,那是尸体常见的肌ròu收缩,不是诈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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