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刘挖挖沉声道:“自古以来,赶尸最忌讳的事,是撞尸。行走在路上的尸体,假如撞见新死之人,就会产生煞气冲撞,发生尸变。所以我们赶尸的时候,坟地、葬礼和医院这三个地方,都是要早早绕开的。”
“你是说……那位死在外头的黑人兄弟,对机舱里的这些尸体产生了煞气冲撞,所以越靠近右侧机翼的机舱座位,起尸变的尸体越密集?”
“对,我开始以为那些尸体站起来,只是因为法器松脱。现在看来……都是这黑鬼闹的。”刘挖挖恨恨瞥了眼外头,咬牙切齿。
“咳……是黑人兄弟。”
“兄弟个屁,他现在早死了,可不就是个黑鬼么!”刘挖挖怒道,“而且他妈还是个厉鬼!”
顺着他的手指,我看到那鲜红色的羽绒服,心中一寒。刘挖挖道:“北方属水,色为黑;南方属火,色为赤。这黑人穿着红棉袄死在这里,正是个水火不容之势,只怕比平时的厉鬼还要凶险数倍……”
他的手颤抖着几乎拿不住矿泉水瓶,费了半天力气才从牙fèng里挤出一句话:“跟它煞气冲撞,只怕这些尸身当中,会撞出一个尸王。”
“那我们怎么办?”
“快……你把你护照给我,告诉我你出生的时辰,我给你算算,看凭你的八字,能否扛过这一劫。”
我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护照,这时小空姐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
“有东西……有东西走过来了!”
在我们眼前的右侧通道上,一个人影正缓缓朝着后舱走过来。在它的两侧,小桌板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所到之处,尸体纷纷起立,仿佛看到部级领导的副处们。
我和刘挖挖同时比出了中指。
那人影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既不同于普通尸体一跳一跳,也和僵尸的步履蹒跚不一样,更接近跌跌撞撞。随着他的逐渐靠近,周围的尸体都兴奋起来,噼里啪啦地起身站立,就差行纳粹礼了。它似乎一门心思要来后舱,对尸体视若无睹,径直奔我们而来。
“难道它就是尸王?”我问。刘挖挖点点头,又摇摇头,全神贯注去演算我的八字,只是那手抖得不是一般厉害。飞机不同别的地方,真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没地方跑,没地方藏。我无奈地看着那黑影逐渐靠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紧急关头,刘挖挖猛地把笔扔开,拿起纸大声冲我喊道:“老马!!”
“算出来了?!”我又惊又喜。
“借我计算器使使……”
我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刘挖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说命理八字只是公共课,不是赶尸必修,所以他一直就学的很糊涂。
眼看那尸王距离后舱只有二十多米,我们走投无路。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痛骂着刘挖挖的不靠谱儿,痛骂着那商务参赞把我安排到这航班上,甚至痛骂那黑人办事员。这时在我身后传来一阵铿锵的金属碰撞声,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环顾四周,发现小空姐不见了,问刘挖挖,他也很茫然。我们俩都是一个冷战,难道这尸王已经学会了隔空抓人的本领,把小空姐抓去当点心了?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冲入我的耳朵:“小娘我跟你们拼了!”
我们同时回头,骇异地发现,小空姐推着一辆餐车从后舱工作间冲出来,那狭长餐车顶上还堆着许多锡纸包饭盒,饭盒在冰冷的空调里冒着蒸蒸热气,有如一辆蒸汽机车,车头还绑着一把小马扎,四支不锈钢脚如牛角般横立。
真亏她在这么短时间内准备出这么多武器……
我和刘挖挖缩着身子闪过,小空姐推着餐车往前舱冲去,所向无前,边跑边把炽热的锡饭盒朝尸王扔过去,恶狠狠地嚷道:“先生你要牛ròu还是要鱼ròu啊!你要面条还是要米饭啊!来杯咖啡怎么样!把手机和电子设备都关了啊混蛋!”英姿勃勃,有如一尊脖悬白云观开光金佛的王尔古雷女战神。
无数的餐盒与热饮杯子飞舞出去,那尸王一下子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两只手惊慌地挥舞起来。小空姐还不罢休,抄起电水壶又砸过去,拖着哭腔儿:“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我还没跟姜维告白呢!!”
“别扔了!我答应你!我就是姜维!”尸王气急败坏地喊道。
小空姐的狂bào攻势戛然停止了,连我和刘挖挖都楞在了那里。我问刘挖挖:“姜维是谁啊?”刘挖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空姐,回答说:“副机长。”
我这才看清。这个叫姜维的年轻人大概也就二十七八岁,高鼻梁,深眼窝,长得挺帅,可惜被小空姐一通乱砸,整个人láng狈无比,雪白的机长服上沾满了各式菜肴,还有几处水渍和污痕。他哆哆嗦嗦走到小空姐跟前,苦笑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像尸体啊……”
小空姐傻站在原地,张着嘴嗫嚅了几下,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转身跑进工作间不出来了。也难怪,换了谁,这么做出人生第一次告白,都得崩溃。姜维看了我俩一眼,也紧跟着跑了进去,
刘挖挖擦擦额头上的汗,掐指一算,嘟囔道:“我就说嘛……就算是厉鬼撞煞,也不该这么快就养出尸王,怎么也得两个……不,三个时辰。”我已经对刘挖挖的计算能力放弃了希望,没接这话茬儿,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既然不是尸王,走过来时,怎么周围尸体都那么高兴?”刘挖挖说:“他身上生气太盛,又没喷香水,胸口也没国徽,肯定会扰动尸体均衡。我若是不给你做一番处理,你刚才过去也是那番景象。”
我再往前看去,发现姜维过来以后,尸体都重新坐下了,恢复了刚才的森冷安静。刘挖挖得意道:“你看是吧?”我冷哼一声,比出中指,真是三个赶尸匠,顶一个事后诸葛亮。
姜维从工作间走出来,看他的神色,似乎是把小空姐哄好了。刘挖挖问他怎么离开驾驶舱了?姜维整整衣领,冷冷扫了我一眼,回答道:“飞机姿态有点不正常,机长让我来后舱查看一下。”
我苦笑着指了指窗外。姜维趴过去看了一眼那黑人的尸体,脸色微变:“不能让他这么挂下去,他会破坏机身的平衡姿态,一遭遇侧风咱们就全完蛋了,连迫降安全都无法保证。”
“岂止这么简单……”刘挖挖把黑鬼可能会导致整个航班尸变的事说出来,姜维不感兴趣地摆了摆手:“这个刘总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不用问我。赶尸,我不行;开飞机,你不行。咱们各司其职,做好份内的事就好。”
姜维思维很清晰,说话也很很gān练,比起满嘴跑火车的刘挖挖,更对我的胃口。我问姜维:“可是人不可能爬到机翼上去解钩子,你打算怎么办?”
姜维拿起一个座椅遥控器,给我们比划:“我会找一个气候条件好点的空域,做一次小角度紧急机动,把尸体甩出去。” 我们都说好,可姜维又说:“但那具尸体的位置太靠近发动机了,如果一次没甩出去,他dàng回来,很容易被吸进去,到时候更麻烦。唯一的办法,在飞机转向前,让机身向右倾,机翼倾斜,使尸体悬挂与发动机之间不在一个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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