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感觉。一天时间里或看书或用大音量听音乐或在山里边散步或如现在这样给你拧发条鸟写信。
厂里的女孩都是本地人也就是农家的女儿。虽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这样,不过一般说来她们都jīng神饱满身体壮实xing格开朗工作肯gān。这地方没有大企业,过去女孩子高中一毕业就跑去城里找工作。镇子上就没了年轻姑娘,留下来的男人找对象也成了问题,人口变得格外稀少。由于这种qíng况,镇上就把大片土地作为工业用地提供给企业,招来工厂,使得女孩们留在这里不去外地。这主意我觉得实在不赖。甚至像我这样特意从外地来的人都有的。高中毕业(也有和我一样辍学的)来这工厂做工,忙不迭地把工资攒起来,等婚龄一到就结婚,辞去工作生两三个小孩儿,一个赛一个胀鼓鼓胖得海象一般。当然婚后也来这里做工的人多少也是有的,大多数人一结婚就不再gān了。
对我所在的地方你可把握住感觉了?
那么下一个问题——这里到底是制作什么的工厂?
提示:我曾跟你一起做过一次与“这个”有关的工作。两人一道去银座搞调查了是吧?
你就是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了吧?
是的,我在制作假发的工厂做工。没想到吧?
上次我也跟你说过的那间不伦不类的高级林间学校兼拘留所,只半年我就跑出来了。那以后就像后肢受伤的狗在家里东躺西歪。躺歪时间里那家假发公司属下的工厂摹地浮上心头,想起负责临时工的伯伯半开玩笑说的话,他说他们工厂女工人手不足,想做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他还给我看过一次工厂的漂亮简介,工厂似乎十分了得,当时就想在这地方做工倒也不坏。负责人说那里的女孩都是用手来往发套里栽植假发的。假发那玩艺儿神经得很,不可能像生产铝锅那样匆匆忙忙轰轰隆隆用机器制造。高级假发必须把真头发一小缕一小缕仔仔细细用针栽植上去。你不觉得简直让人发晕?你猜人脑袋瓜L长着多少根头发?以10万单位计哟!这要全部用手像cha秧那样一点点栽上去的。不过这里的女孩们都没因此发什么牢骚。这地方气候寒冷,古来女人们就习惯在漫长的冬季做手工细活来挣钱,都说这活儿不怎么苦。所以假发工厂也才把厂址选在这里,听说。
说实话,我以前就不讨厌这类手工活儿。外表上也许根本看不出,可实际上我fèng东西很有两下子,在学校常受老师表扬来着。看不出来?这可半点儿也不骗人。所以不由想道,从早到晚完全不去考虑聘喷事打发一段人生时光也未尝不可。学校那边早已忍无可忍,却又不愿意总这么无所事事死皮赖脸靠父母过活(对方怕也不愿意)。问题是眼下没有“这个我非做不可”那样的事……这么一想,觉得不管怎样只能先到这工厂gāngān再说。
让父母当保证人,又求管临时工的伯伯美言几句(在此做临时工这点颇受青睐),在东京总部经面试被顺利录用,一星期后就收拾行李——其实也就是衣服和两用机之类——一个人乘上新gān线,换了次车,就一蹿一跳地来到这爱凄凉凉的小镇,感觉上好像来到地球背面。
到站下电车时心慌得木行,心想这回可是走错I一步棋。但归根结底,我想我的判断并没错,差不多半年了,没什么不满也没闹什么问题,算是在这里安顿下来了。
也不知为什么,很早以前我就对假发这东西怀有兴趣。不,不仅仅是兴趣,莫如说被迷住了。如某种男人被摩托迷住,我被假发迷住了。上街搞那个市场调查,看得那么多秃脑瓜子(公司里的人称之为头发简约者),深深地感到世上的的确确有好多秃脑袋(或头发稀少的人),而以前可是没怎么意识到的。我个人对秃脑袋并没有什么,既谈不上喜欢,也无所谓讨厌。即使你拧发条鸟头发比现在少了(我认为你很快就会稀少),我也完全不会改变对你的心qíng。见得头发稀疏者我最qiáng烈感觉到的——以前好像对你说过——就是所谓“正在遭受磨损”。这使我觉得非常非常好玩儿。
一次在哪里听人说过,人在某一年龄(忘了是十九岁还是二十岁)到达成长的顶点,之后身体便只落得损耗。果真如此,头发脱落变薄也终归不过是身体损耗的一环,一点也没什么奇怪。说是理所当然大势所趋也未必不可。只是,若说这里边有什么问题的话,恐怕也就是“世上既有年纪轻轻就秀的,也有上了年纪也不秃的”。所以在秃的人看来,便想抱怨一句“喂。这不是有点不公平么!”毕竟是最醒目部位嘛。这种心qíng即使暂且与头发稀少问题无关的我也很理解。
而且大多qíng况下,头发脱落的数量较他人多或者少并不是脱发者本人的责任,对吧?打零工时负责人伯伯就告诉我来着:根据调查结果,秃与不秃九成取决于遗传基因。从祖父,父亲那里领受“薄发遗传基因”的人,本人再努力也迟早必“薄发化”不可。什么“有志者事竟成”云云,在事关脱发上面是几乎行不通的。遗传基因一旦在某个时候觉得“唤差不多该动手了”而欠起腰身(不知遗传基因有无腰身),头发便只有哗哗啦啦脱落的份儿。说不公平也倒是不公平,你不认为不公平?我是觉得不公平。
总之你是可以明白了,明白我是在遥远的假发工厂每天紧张而勤奋地做工,明白我对假发这一制品怀有浓厚的个人兴趣。下次我想就工作和生活再详谈一下。
好了,再见!
12这铁锹 是真铁锹吗?
(深夜怪事之二)
沉沉睡熟之后,少年做了个真真切切的梦。他知道是梦,多少有点放心。知道这是梦,即是说那不是梦,那的确是实有之事。我完全可以看出两者的不同。
梦中,少年走进夜幕下一个人也没有的院子,用铁锹挖坑。铁锹靠于树gān来着。坑刚被那个高个子怪男人埋上,挖起来不费多大力。但到底是五岁儿童,光拿重重的铁锹就已喘不过气了。况且鞋又没穿。脚底板冰凉冰凉的。他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挖个不停,终于把高个子埋的布包挖出土来。
拧发条鸟不再叫了。爬上松树的矮个头也再无动静。四下里简直静得人耳朵发痛。他们似乎就势遁去了哪里。但这终归是梦,少年想。拧发条鸟和长相似父亲的爬树人则不是梦,是实际发生的事,所以二者之间才没有联系。不过也真是奇怪,我是在梦中这么重挖刚才挖出的坑。这样一来,梦与非梦到底该怎样区别呢?例如这铁锹是真铁锹还是梦中的铁锹呢?
少年越想越纳闷。他不再想了,只管拼命挖坑。一会儿,锹尖触到布包。
为了不把布包弄伤,少年小心翼翼铲去周围的土,双膝跪地从坑里拉出布包。天空一片云也没有,满月毫无遮拦地将湿润润的银辉泻在地上。奇异的是梦中他没感到害怕。好奇心以无比qiáng大的引力控制了他。打开包一看,里面是一颗心脏,人的心脏。心脏呈少年在图鉴上看到的颜色和形状。而且很新鲜,如刚被扔掉的婴儿一动一动的。虽然动脉被切,血已不再输送,但依然顽qiáng地保持律动。动的声音满大,扑通扑通传到少年耳畔。然而那是少年自己的心跳。坑里埋的心脏同少年的心脏里应外合般大大地硬硬地动着,就像在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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