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炼中他豪地心生一念:世界或许就像旋转门一样原地滴溜打转的东西。至于从哪个间隔跨入门去,木过是脚如何踏出的问题。这一间隔有老虎,另一间隔则无老虎,如此而已。
这里边几乎没有逻辑上的连续xing。惟其没有连续xing,所谓若gān对象选择才不具意义。自己所以不能很好地感觉出世界与世界的差异,原因恐怕就在这里。但他的思考到此为止了,无法再深入思考下去。身上的疲惫如湿毛巾一样重,让人透不过气。他什么也不再想,只是嗅取青糙的气息,倾听蚂炸的羽声,感受薄膜般覆在身上的浓荫。
不久,坠入午后的睡眠中。
运输船按照命令关掉引擎,片刻静静停在海面。无论如何,从以快速为自豪的新式潜水艇眼前逃走的可能xing是微乎其微的。艇上的甲板pào与两门机关pào依然定定瞄准运输船,士兵们已进入随时pào击状态。尽管如此,舰船之间仍飘着奇特的静褴。潜水艇上的船员们出现在甲板上,总的说来以一种百无聊赖的qíng态并立望着运输船。他们大多连作战钢盔也没戴。一个无风的夏日午后。引擎声消失广,除了徐缓的海làng拍打船体那懒洋洋的声音再不闻任何声响。运输船向潜水艇发送信号;本部是运送民间非武装人员的运输船,完全没有军需物资或兵员,救生艇亦几乎未备。“那不是我方的问题,”潜水艇冷冷回答,“无论避难与否,10分钟后准时开pào。”往下再未jiāo换信号。运输船船长决定不向乘客传达信号内容。那管什么用呢?也许能有几人侥幸逃生,但大部分都将随同这巨大铁盆样的破船沉入海底。他想最后喝一林威士忌,但瓶子在船长室的抽屉里。一瓶没舍得喝的苏格兰威士忌。可惜没时间去取。
他摘下帽子,仰望长空,期待日军战机奇迹般列队出现在天空的一角。那当然没有可能。船长已无法可想,便又转想威士忌。
开pào缓开时间即将过去时,潜水艇甲板上突然腾起奇妙的举动。指挥塔平台上并排站立的军官之间慌忙jiāo谈着什么,一个军官下到甲板在土兵中间迅步穿梭大声传达什么命令。已在开pào位置做好准备的全体士兵听了各自不同地表现出轻微的动摇。一个士兵大幅度摇头,挥拳打了几下烟筒。一个士兵摘下钢盔凝然望天。那些动作看上去既像是愤怒,又像是欣喜,既像是泄气,又似乎是兴奋。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什么将要发生呢?运输船上的人全然无法理解。人们像看没有剧qíng介绍的(然而包含重要消息的)哑剧的观众一样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注视他们的动作,拼命想看出线索来,哪怕一个城头也好。俄尔,士兵中间dàng开的混乱徐徐收敛,依照军官的命令迅速将pào弹从甲板pào除下。他们转动pào舵把对准运输船的pào筒转回原来朝前位置,将黑dòngdòng的骇人饱口扣上盖子。pào弹运回升降四,船员们跑步撤回规内。
和刚才不同,所有动作进行得gān脆利落。无多余的举止,无人jiāo头接耳。
潜水艇引擎发出实实在在的低吼,蜂鸣器几次尖利地回响,命令“全体撤下甲板”。这时间潜水艇开始前进,士兵们从甲板消失,升降口从内侧关闭,艇体迫不及待地扬起巨大的白沫开始潜水。细细长长的甲板覆上一层水膜,甲板地沉入水下,指挥塔分开湛蓝色的水面沉下身去。最后简直就像一把拧去自己曾存在于此的证据残片,天线和潜望镜一下了无踪影。
波纹扰乱一会海面,之后这也消隐了,只剩下夏日午后安静的大海,仿佛一切发生在另一个地方。
一如潜水艇出现之时,在它唐突地消失之后,船客们仍以同样姿势立在甲板定定注视海面。人们连咳嗽都没有一声。片刻,船长回过神来,向大副下令,大副同轮机室取得联系,于是落后于时代的引擎犹如被主人一脚踢开的狗,发着气喘吁吁的长音开始启动。
运输船上的船员屏息敛气,准备遭受鱼雷攻击。美国人可能因放取消花费时间的pào击而改she快捷省事的鱼雷。运输船开始锯齿形航行。船长与大副用望远镜扫描夏日炫目耀眼的诲面,寻找鱼雷曳出的致命白线。但鱼雷没来。潜水艇消失二十多分钟后,人们终于从死神的禁铜中解脱出来。起初半信半疑,随后渐渐信以为真,自己从死亡边缘折回来了!美国人为什么突然中止攻击呢?船长也不明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得知,原来潜水艇即将pào击之际收到司令部指示:在未受到对方攻击的qíng况下停止积极的战斗行为。8月14日日本政府宣布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接受波茨坦公告)?紧张消除后,船客有几人顿时坐下放声大哭。大部分人则哭不得也笑不出,他们一连几个小时甚至几天都陷入虚脱状态。那尖利利刺入他们肺、心脏、脊骨、脑浆、子宫的长而扭曲的噩梦之刺久久难以脱落。
年幼的赤坡ròu豆宏那时间里在母亲怀中睡得正香。她人事不省似地连续睡120个小时,一次也没醒过。母亲大声叫也罢打脸蛋也罢都奈何不得。她睡得是那么深,就像沉进I海底。
呼吸与呼吸的间隔逐渐加长,脉搏也迟缓下来。甚至一丝细微的睡息也听不到。然而船到位世保时,ròu豆宏突如其来地一下子睁开眼睛,仿佛被一股qiáng力拉回此侧世界。因此,ròu豆患未得实际目击美国潜水艇中止攻击消失不见的过程。所有过程都是母亲多年后告诉她的。
运输船于翌日即8月16日上午10点多踉踉跄跄地驶入佐世保港。港口静得令人不寒而采,见不到有人出迎。港湾口附近的高shepào阵地周围也空无人影,唯独夏日阳光无声地灼烤地面。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被深重的无感觉拥裹起来。船上的人们堕入一种错觉,就好像yīn差阳错地踏入死者的国度。他们默默无语地打量着阔别的祖国。15日正午,收音机播出“天皇终战诏书”。七天前,长崎市区被一颗原子弹烧成废墟。几天后,满洲国将作为虚幻的国家淹没于历史的流砂中。脸颊有病的shòu医将在旋转门的另一间隔同满洲国共命运,无论他qíng愿也罢不qíng愿也罢。
11那么,下一个问题 (笠原May视点之三)
你好,拧发条鸟。
上封信最后请你猜我“现在哪里做什么”,可想过了?多少想象得出?
我暂且假定你全不晓得我在哪里做什么——肯定不晓得——来和你说话。
细说麻烦,先告诉你答案吧。
我眼下在“一座工厂”做工。厂很大,位于日本海岸一座地方城市的郊外山中。说是工厂,可并非你拧发条鸟想象的那种最新式的大型机器隆隆运转传送带长流不息烟囱浓烟滚滚的“极有气派”的工厂。工厂很宽敞很明亮很安静。根本就没什么烟囱探出。我想都没想到世上居然有这般敞阔的工厂。此外我所知道的工厂,也就是小学时参观的都内奶糖厂了。记忆中那地方又吵又窄,人们沉着脸默默劳作,便一直认为所谓工厂就是教科书中作为“产业革命”cha图上的那种地方。
这里做工的几乎全是女孩。稍离开些的另一栋建筑物里有研究室,身披白大褂的男人们神qíng抑郁地在里面开发新产品。不过整个比例上他们只是极小部分,剩下的清一色是一二十岁的女孩子。其中七成和我一样住T内宿舍。因为一来每天都从镇上坐公共汽车来这里上班挺辛苦,二米宿舍又满舒服的。宿舍楼很新,全是单人房间,饭菜任选且味道也不坏,设施应有尽有,而费用倒很便宜。温水游泳池也有,图书馆也有,如果愿意(我是没那份心思),甚至茶道花道都学得成,体育活动也搞得起来。这么着,起始自己租房住的女孩不久也退掉房子搬来宿舍。周末全都回家,同家人一起吃饭看电影或限男朋友约会。一到周六宿舍就成了废墟。我这样周末都不回家的人好像还没有。上次我已写过了,我喜欢周末“空空dàngd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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