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离他不过几码外之处,哈克又可以听到吉卜赛人一边上钉、举箱装上车时一边彼此呼喊的声音了。他听到货车车轮辗过碎石路的声音,还有挥鞭声。
哈克四下张望,寻找完成脱逃的最佳机会时,视线被反she日光下的一抹奇异微光所吸引。就在地板破裂露出泥土之处,有一个huáng色的东西。哈克谨慎无声地移近,弯身栋起了第一个不知出自什么铸币厂的金币,然后杲第二个。他想到这些金币在他逃亡时或许会派上用场,便很快地自地上拣了一小把。
当他意识到吉卜赛人的谈话声突然变大时,差点就太迟了。他急忙跳起身,躲到一个壁凹处。不一会儿,好几个吉卜赛人由小教堂的大门走了进来,边低声咕哝着,合力抬起一个木箱,扛了出去。
他们一走出门,哈克硬从藏身处冒了出来。目前,他的好奇心胜过了逃亡的冲动。
哈克走到那个未上钉的棺材,用力掀开了盖子。他瞪着棺材内的东西,震惊得无法动弹。
德古拉穿着一件镶金穿银的华丽衣袍,正回瞪着他。
哈克在恐怖的半晌之后,才意识到棺材里那人的眼珠子虽朝向他的方向,对他却是视而不见的。
不过,毫无疑问的,这个躺在棺材内黑土上的,确是德古拉伯爵本人,就如一个普通人躺在柔软舒适的chuáng上一样。
哈克非常缓慢的,逐渐自这发现所带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意会到伯爵若非死了,便是睡着了--他也不确知是何者,因为伯爵睁开的双眼既无生命力,也无死亡的呆滞。那张脸虽然苍白,却似乎还保有生命的温热,双唇是鲜红的,好像还占了鲜血,由两个嘴角滴落下来。就连那双灼热的眼睛,四周的肌ròu也是栩栩如生的……但是伯爵对他掀开棺盖的举动,却没有任何反应,连动也没动一下。
哈克在畏惧和憎恨jiāo织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万身向下,qiáng迫自己更仔细地检视他的发现物。不错,哈克觉得这可怕的恶魔好似全身充血--就像一只脏水蛭,在吸饱了血后jīng疲力盍。
哈克鼓起全身勇气,更加靠近躺在棺材里黑土上的这个人--或人形,想要发现任何生命的迹象,却徒劳无功。他放在德古拉胸口上的手并未找到脉搏、呼吸、或心跳。
接着,哈克更勇敢地在那华丽的袍子上摸索,找寻口袋,希望能找到钥匙--却没有成功。他仔细看那双死眼睛,注意到那双眼睛虽无视于他的存在,却流露出无比深刻的恨意,使得哈克本能地向后退。
就在他后退之际,他的恐惧已逐渐转变为忿怒。
他,哈克,正在帮助这个人--这个怪物--转移到伦敦去,让这个怪物在未来的几十个世纪内,处于百万人之中,满足嗜血的yù望,创造出一个愈来愈扩大的半魔鬼的圈子,去打击无助的人……
到伦敦去那天真无邪,易于信任他人的蜜娜所住的地方……
哈克自打开的棺材边向后退,因突然高涨的怒意和害怕而低声啜泣、呻吟,他抓起身旁的一把铲子,想用尽全力以锐利的边缘敲向那张苍白的死脸。
但就在这时,那双眼睛却猝然投向哈克的脸伯爵的凝视落在威胁者的身上,使后者的力气似乎完全消失了。
铲子自哈克的手中掉落到地面上,发出铿铛一响。哈克步履不稳地的向后退,撞到那面全是个人藏骨所的半塌的墙。他立刻被什么东西--不对,好几个东西--抓住,--掐捏这些如树根般的东西连在墙上,从墙上向外长出……它们抓住了哈克的衣服,一根接一根……
哈克莫名其妙地低头注视,只见几根小而白的手指抓紧了他的腿。
在惊恐中,他意识到他已再度落入那三个吸血女鬼诱人的掌握中。
现在他听得到也辨认出她们困倦的喃喃低语声。她们那六只白首的臂膀由墓xué伸出来拥抱他。他们的小手指和尖厉的指甲慵懒地捉握着他的衣服,他的躯体。
哈克可以清楚地听到那年纪最轻的新娘子甜蜜的语调,自藏骨所里诱惑地低喃:“不要离开我们你今晚要我们的”
三个新娘的笑声如银铃般响。
他知道他的信心只要稍一动摇,他在那张柔软的chuáng上所曾经历过的邪恶欢乐将会再次属于他……
哈克继续地呻吟,用力挣脱了那些缠人的手。然后他几乎是盲目地奔跑,避开吉卜赛人工作的大门,在微光中搜寻着另一个方向,一面塌陷的墙。
他挤过那狭窄的缺口,没命地奔跑,跌倒了爬起来,再跑。
现在,他终于跑到一个再也没有石墙的地方。他可以感觉到gān净的雨水打在他脸上。这里,他所听到的笑声是属于人类的。疯狂的笑声,但确是人类没错。
那笑声不断地持续,直到他因体力不支昏倒在地才听不到。
第八章
数周之后,八月初闷热的一天,曾在霍金与汤金律师事务所任过律师的蓝费先生,在他位于普弗里jīng神病院的病房内,愈来愈不安稳了。这一天,甚至于他对许多生物的养殖,他的宠物,他平时十分着迷的飞虫、蜘蛛和小岛等,也都无法再令他感兴趣。
整个下午,蓝费一直盯着病房加了栅栏的窗子,凝望天空,对探视他的医生或看护以及病友们偶尔的叫吼声,一点也没有反应。
此刻普弗里地区炙闷而宁静;但是蓝费却可以感觉即将有bào风雨自英吉利海峡袭扫而来--至于他为何能感觉到这一类事物,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的心灵可以感知遮住阳光的团团灰云低低的压在海面上。海làng隆隆打在浅滩和沙地上,暗藏海中的怒吼,浓雾也慢慢飘向内陆。海平面早已消失在迷雾中,形成广漠的一片,云朵如巨石般层层高耸;而海上的低吼声就像在预告着厄运。难以辨识的黑色形体,有时半隐在雾中,在海滩上前行。
比即将有风bào来袭这件事更奇怪的是,这一阵大风雨竟是受到控制的。在蓝费的感知中,似乎大自然本身受到一只qiáng而有力的手cao纵。这只手属谁所有,蓝费是绝对辨认得出的,那便是他迫切等待了许多的主人。
很自然的,yù来的风bào驱使船只向前顺风疾驶。这本是可以预期的,但是--
其中有一艘船,一艘外国船,清晰地浮现在蓝费的脑海中。这艘船非常特殊;它所载的东西,是的,便是它的特色--这些货物可以创造出奇迹……
不过现在他甚至不敢再多想了。今天沈闷的空气拥着光荣的秘密,目前还不能泄露漏半分的秘密……
几周前那个看护为了解救席渥大夫而痛打他的双臂,到现在仍使他的骨头隐隐作痛。可怜的席渥大夫他实在不算是蓝费的敌人。
不错,掐死席渥大夫对他来说并无好处。
bào风雨已经登陆。愈来愈近了。
蓝费终于移动僵硬的四肢,离开了窗口。他觉得该是他审视他在病房四角所培养的小生命的时刻了。小是小,但只要累积足够的数量,牠们仍是重要的。
他蹲在地板上,对他的苍蝇和蜘蛛喃喃低语:“快聚在一起吧,我的宠物所有生命的主人很快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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