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圣光将他们包裹在一起,让人看不清其间的景象。然而晏度也无力再看,噬骨的疼痛密密麻麻从四肢开始,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先是钝痛,渐渐的变为锐痛,而后就像有一把刀剖开了他的胸口,挖出他的心脏,肆意把玩耍弄……
痛。
漫长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失,晏度躺在地上,汗湿得像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他睁开眼,一只白毛狐狸歪着头望着他,眼里似有担忧和胆怯。
晏度气若游丝:“他……怎么样……”
萧扶点点头:“好了。”
晏度嘴角微微牵起一丝笑,安心地晕了过去。
一个院子里晕了两个,萧扶也不敢走,直到晏度醒来才jiāo代事qíng。
“这是桃夭的种子,把它种下去,它活着,桃夭就活着。”萧扶将一颗桃核jiāo给他,“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总之你好好照顾他。”
晏度侧首,藤椅上的青年面色柔和,脸庞光洁如玉。
“我要走了,等他醒了,你帮我和他说一声再见。”萧扶不舍地蹭了蹭桃夭垂着的手指。
“你要走?”晏度皱眉。
萧扶最后看一眼桃夭,跳上了墙头:“我在找回家的路。”
离家以来,萧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这里没有人,会像晏度寻找桃夭一样来寻他,更没有人会为他毅然舍去半条命。
他以为他和桃夭是最亲密的,现在才知道,他们只是彼此命里的过客,偿还恩qíng,便该走各自的路了。
寒野间只有几只乌鸦立在梢头,小狐狸窜进山里,不多时便没了身影。
晏度目送,直到小狐狸不见了,才转身,将桃夭抱进屋里。
山间雾气重,待久了伤身。
第二日,晏度背着桃夭回西陵的房子,空了几天屋子终于迎回了主人。
那日,他执行完任务回家,打开门只看见屋里空dàngdàng一片,毫无人气,心脏仿佛悬着石头,缓缓、缓缓沉到了谷底。
但今日不同,这片空寂,他今生都不愿再独守。
往后的日子,他将种子种在庭前,悉心照料浇水,小心除糙培土。
晏家最开始常派人请他回去,他先是拒了,后来闭门不见客,晏父拂袖骂他儿女qíng长,不知好歹,隔了一段日子又找晏沄来劝他回家,并承诺等桃夭醒了,为两人主持婚礼。
“阿度,你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桃夭想想。若父亲真要对你们出手,你们还能在这好好待着?成日里守在家里,他也不会睁开看你一眼。”晏沄接近临产期,并未亲自上门,说着,语气放柔,“且不说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还有一事,小妈查出了身孕。阿度,晏家要jiāo到你手里,我才能放心。”
晏度轻轻抚着桃夭的脸庞,道:“我知道了。”
晏沄帮他请来值得信任的佣人照顾桃夭,产后出了月子,她不耐烦家中琐事,搬到了两人隔壁,每日来串串门,看看沉睡中的桃夭,不时在他耳旁说晏度的糗事。
某一日,晏沄亲自帮他擦手,这双手真是细白柔腻,好看得紧。擦着擦着,帕子掉到了地上。
她弯下腰要捡,那只漂亮的手突然出现在她视野内,捡起了手帕。
晏度回家,刚走进院子,视线一扫,脚步顿时再也迈不开。
院子里的种子已经冒出小嫩芽,正低头观察的青年侧首望来,秀润天成,立在树下朝他轻轻微笑。
第10章 灵河镇的老房子(一)
青州城往北就是京城,往来随处可见挂着京都车牌的车子。比起西陵缠绵悱恻的细雨,青州缺少了小qíng小意,倒显得通透疏阔,即使是chūn天,下起雨也是大刀阔斧的姿态。
辛平君从京城追到西陵,刚在西陵下榻,那人却离开西陵去了临州,辛平君风尘仆仆赶去临州,却得知他从临州搭机回青州,一得到消息,她又从临州跟到青州,好不容易打听到他在青州的住处,jīng心打扮一番想给个惊喜,那人竟连门都不给他开。
辛平君拎着浅紫色Leiber玫瑰花手袋,踩着Gucci镶钻高跟鞋,一脚登进保时捷车里的红色脚垫上,恼羞成怒地坐在那里咬牙切齿。好个沈知初,她堂堂辛家嫡长女,低微到尘埃里追了他十多年,他竟连正眼瞧她一下都不肯。
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辛平君又气恼又委屈,从小到大被捧人在手心里,没人敢伤她分毫,连话都不敢说重,追求她的人更是能排一个连队不只,只要她愿意,就没有敢拒绝她的人。但她偏偏瞎了眼看上了沈知初这个病秧子。
辛平君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沈家八爷的场景。
十多年前的一场宴会,京城寒夜侵人,她好不容易摆脱缠着她的人,无意间闯进了沈家后院。
沈家不愧是家底深厚的大家族,即使是小小一个后院,也尽得古意风流,假山、流水、修竹,井然如画。
她看得入神,廊灯浅淡,映得花色嫣然。
蓦然间,一道清寒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裹挟着叫人心颤的温柔,道:“过来。”
辛平君侧首一望,顿时失去了言语。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眉目清淡,乌发如云,宛若山水墨画徐徐晕染开的缥缈烟云中,那立于群山之巅仰首拂袖的翩然谪仙。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便是说他如松月间的皎然流辉也丝毫不夸张,满脑子都是陌上人如玉或是皎如玉树临风前之类从前只觉造作的句子。
更何况,那人现在在叫她——“过来”。
她心一悬,竟有些小女儿姿态的扭捏,踌躇着正要举步过去,忽然她身后的方向传来枝叶拂动的飒飒响声,紧接着一团白色的东西从她身边钻过去,几乎如飞一般扑进了少年怀中。
那是只……小狗?
“怎么又这么贪玩?”少年轻轻拂落小家伙头上沾着的碎叶,修长如玉的手指一下下抚着它身上的软毛。
小家伙将嘴里咬着的一把折叠伞放在少年怀中,仰起脑袋又得意又讨好地用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少年举目望天,墨眸宁静悠长,淡笑道:“这次先饶了你。”他用软帕子擦去伞上可疑的油渍,让小东西趴在双腿上,推动着轮椅沿着另一条道离开。
辛平君这才明白,原来刚刚那人是叫小狗过去,而不是和她说话。眼见着人要不见了,她唤道:“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辛平君,京城辛家的辛。”
往日,只要听到辛家便上赶着舔她的人不知多少,可那人连理也不理她,双手继续推着轮椅的车轮,缓缓地往前走。
辛平君跺着脚,难堪得羞红了脸,心中的骄傲告诉她不能追上去。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残废,哪里值得她拉下面子讨好?
可她不知为何,在长廊下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回走。不过一会儿,竟下起了雨,潇潇冷冷,激得她一个哆嗦。她想起方才的小狗,竟像是料到要下雨了,特意来送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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