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两道声音一同缓缓道来:“心悦君兮君不知。”
逢幽蓦地笑了,满心满眼笑意吟吟,他这一笑,仿佛有无数星子在他漆黑的眼睛里坠落:“你也知道这个?”
“恩,我还小的时候,听以前的花魁窈娘唱过,她便是因为这个曲子闻名的。只是后来她的结局十分不好,楼里便没有人再唱过这个曲子了。”夜堇的视线好似还落在书上,只有逢幽看出了他解释得心不在焉,这样的心不在焉下还掩藏着几分羞赧和失落。
逢幽看出来却不点破,只是继续微笑着对他说道:“你知道故事的后来怎样了吗?”
“怎么样?”
“后来啊,鄂君子听懂他唱的意思后,便用行动来回应他:‘乃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意思是说,随后鄂君子便走到了划船人身边,拥抱了他,并把手中的绣花被覆在他身上,便是愿意同他相好、与他同chuáng共寝的意思了。”
夜堇有些怔愣地问道:“是这样么?”
逢幽笑着反问他:“不然呢?”
“可是……可是,”夜堇像是在犹豫什么,仿佛付出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这句话问出口,“那位鄂君子一听便是个大人物啊,他又怎么会、怎么会接受一位船夫的爱意呢?”
“怎么不会?”
逢幽忽然直起身来,随后握住夜堇的肩,缓缓把他扳过来面向自己,一双黑色瞳孔亮得出奇,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动心无关于身份和地位,而与我而言,三千世界,千百万人,都没有一个你来得重要。你明白吗——阿堇,我心悦你。”
“那你,愿意为我披上绣被吗?”
夜堇似乎瞬间呆滞在了那儿,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他仅剩的一只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映红了整个眼眶。这一次,他没有迟疑,也没有犹豫,只是重重地点头,露出了一个很丑的笑容,眼泪跟着扑簌扑簌掉出眼眶,一边笑一边哭。
逢幽有些心疼地摩挲着他沾了泪水的眼角,随后终于光明正大地把人拥入自己怀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不怕了啊,以后一切都有我。”
他一时心软得如同化成水一样,一不留神,一个誓言便脱口而出,“我逢幽对天地六道发誓,若我未来有一日先负了夜堇,便叫我永堕轮回不得解脱。”
神仙不同于凡人,若对天地六道发下誓言,如有违背,必会应誓。
逢幽的话音刚一落,方才还晴光和煦的天边便飘过了一片yīn翳,一道紫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瞬间闪烁而过。
誓言发完了,逢幽有些怔愣,想想又释然了,抚摸着怀中夜堇的一头长发微笑起来:“我们神仙发誓可和普通人不同,我发过誓了,若是将来违背誓言,是一定会应誓的。我若负了你,便让我堕入轮回做个凡人,永生永世不得成就仙道。”
夜堇从他肩上抬起脸,泪水洗过的眼睛澄澈纯粹,“若真有这样一日,你堕入轮回成为凡人,我便生生世世随你轮回,生生世世与你纠缠。”
逢幽牵起夜堇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闻言反而笑了:“好,那我们便生生世世互相纠缠。”
奈何桥上最难熬,只为等你回首一笑。
夜堇在逢幽的全心注视下终于觉出几分寻到伴侣的羞赧,还不等他别过脸去,就听逢幽轻声缓缓,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喜:
“阿堇,之前我忘了告诉你,我不光可以治好你的脸,还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逢幽虽是同自己一起住在这里,可他总是很忙的样子,常常一天只有半天留在这里,时常人影不知所踪。
夜堇知道这背后自有他的缘故,也从来也不多问,只是每日按时按量地放药浴浸泡,正常饮食作息,无事也不外出与人闲聊,只是静静留在房中看书。
显然逢幽给他所配的药浴是很有功效的,泡过一段时日后,夜堇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年少时因为后娘挑唆被父亲殴打的暗伤、刚进了楼里无意间坏了规矩被鸨母叫人鞭打的伤痕,都在日复一日的药浴下渐渐痊愈,就连流露在外的伤疤也都渐渐脱落,身体的皮肤也一日比一日白皙。
夜堇暗想这大约是拿来给他调配身体的。
那时夜堇对医术毫无了解,也不知道逢幽写的那张药方上的许多药材,都是这世间千金难寻的奇药,甚至有些都不在人间生长,世间根本无法寻觅。
昨日夜里睡前,逢幽和夜堇打过招呼后,再次回到了冥界,夜堇清晨起来独自吃了早饭,从室内出去解手,待他整好衣装出去走了不远,刚走到一个拐角,就听到不远处窃窃私语的声音。
夜堇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打算绕回房内,却听闻——
“你知道甲字九号房里那位客人的事吗?”一个姑娘娇俏的声音传过来。
“不知道。难道你知道?”跟她说话的那个姑娘声音里带着几分怀疑。
“哎,我也是无意中偷听到妈妈们之间谈话才知道的,据说那里面住着的,可是一位大人物。”
“大人物?大人物怎么会住到咱们楼里来?就算他们看对哪个姑娘少爷了,也可以领到外面置办个外宅啊。”
“这你就不知道吧?我听妈妈们说话时,连那位大人物的身份名讳都不敢提起,都是指代着说的,可见里面住的人必定十分了不得。”
尽君欢背后的后台可是很硬的,这一点全京城的三教九流都知道。能让尽君欢的妈妈们连身份都不敢提及的人,可见地位是何等的尊崇,要是就此攀上了,也许就是一步登天。
这样一来,接话茬的那人顿时多了十分热qíng,忙问道:“那陪在他房里的是哪位姑娘少爷?是梅姬,还是慕雪,要不然是翠郎?”
闻言,说话那姑娘嗤笑了一声:“哪位也不是,所以我才奇怪呢。听妈妈们说话那意思,待在甲子九号房里的,好像是咱们楼里的那个丑鬼。”
对面的声音吃惊万分:“你说的丑鬼,可是因为火烧毁容的那个?”
“呵,不是那个是哪个?”还不等对面那姑娘再说什么,起先说话那姑娘赶忙拉了她一把,“诶,这儿来人了,我们去那边再接着说。”
夜堇便听到那两个背地里密语的姑娘装作闲聊的模样朝着另一边走开去,夜堇从角落里缓缓走出来,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
看着有几分眼熟,仿佛是两个楼里的二等姑娘。
在尽君欢待的这些年,因为这幅样貌的缘故,孤立、排斥、流言蜚语从来都少不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就是孤独终老的命。
如今他有了逢幽,已经不是很在乎这些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的流言了。
只是夜堇不曾想,这流言后来竟在楼里愈演愈烈。流言都是瞒上不瞒下,瞒着妈妈们,每个人都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这件事,后来几乎夜堇每次出现在楼里的其他地方,都能感到身边那些佯装别视、实际却明晃晃的视线,而那些投she向他的视线里,充满了嫉恨和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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