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真心喜爱唱歌,可为人卖唱总是贱籍,曾几何时,他也曾做梦梦到过,梦里他不是这样出身,他生在52书库,也做了一个阅文章做学问的人。
梦中的感觉是那样真切,可才一醒来,他瞬间便被打落回现实。
“想学吗?”
夜堇看着逢幽迟疑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语气里暗藏着渴望和决心:“想学。”
闻言,逢幽眼睛微弯,好似一波chūn水在里面晃dàng:“好啊,我教你。不过先生教学生总是要jiāo束脩的,你能回报我什么?”
“我……”
“这样吧,你给我唱歌,我教你写字,如何?”
夜堇久不在人前而歌,期初略有些微赧,后来在逢幽含笑的目光下渐渐放开声音,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轻歌,歌声清淡流畅,宛如淙淙溪流,又暗暗带了几分沙哑,像是落入湖中的石子,落子打动湖心。
逢幽款款坐在旁边,支着头看向正在轻歌的夜堇,眼中笑意轻缓。
待到一曲歌毕,逢幽许久没有出声。
夜堇不解地朝逢幽看过去,却见他浅笑着看着自己,对自己摇了摇手中的笔:“你来,另起一张纸,给我写几个字看看。”
他忙摇头,神qíng里竟有几分羞赧:“我不会。”
“无妨。”逢幽把手中的笔塞给他,“你随意写几个字,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水准,这样我也可以知道该从哪里教你。”
夜堇神色有些迟疑:“你……真的愿意教我?”
“当然。”那面逢幽为他重新铺好了一张纸。
瞥见逢幽好看的侧颜,夜堇闭了闭眼,心下一咬牙,便真走过去提笔要写。
却听逢幽近在身侧的声音传来:“这样吧,我来说,你写。”
夜堇侧过脸他一眼,见他笑得缓缓,便跟着点点头。
“玲珑骰子安红豆。”
夜堇拿着笔在纸上写,还不等逢幽念出下一句,他便停了笔,迟疑地看向身旁的逢幽,语气里有些不安:“玲珑骰子,‘骰’字我不会写。”
逢幽失笑,走到身后虚虚拥住夜堇,为他矫正握笔的姿势,随后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在纸上写下这句诗。纸上写下的字句也不像之前的药方一般锋芒尽现,走笔的弧度多了几分柔和。
夜堇见他写完这句,便停笔不动了,迟缓了片刻,才有些奇怪地问他道:“一般诗句不是都有上下两句么?这句的下一句是什么?”
逢幽在他耳侧轻轻笑道:“没有了,这句诗只有这一句。”
“哦……”
说是写完了,逢幽却依然握着夜堇的手,眼睛里涌出几分笑意来:“这个写完了,我再教你写些别的。来,你跟着我好好握笔。”
“你这个指头握的不对,是这样握才对……”
“对了,这样的握笔才对……我先来教你写个一……”
“不是这样的……这儿落笔要重些,这儿却该轻拿轻放……”
“不错不错,这个字写得很好……以后就要这般写……”
夜堇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他和逢幽两个人贴得越来越近,他的后背就这样贴着逢幽温热的胸膛,两人身体间的fèng隙贴近得严丝合fèng。
从不远处看过去,就好似逢幽从后面把他拥在怀中。
亲密无间,耳鬓厮磨。
之后的一段时日里,夜堇对读书习字这件事抱有极大的热qíng,日日捧着逢幽为他找来的书本不辍手。有时逢幽都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奈何一对上夜堇那只充满了渴求的眼睛,他就把自己心里潜藏的那点不虞丢到了一边。有时候单是看着夜堇的那一只眼睛,他便会感到微微的心痛。
“逢幽,你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室内的窗子开着,外面偶然间会有chūn日的桃花扑面chuī进来,而夜堇便捧着一本书,倚靠在窗边的靠枕上看书。看到不懂的地方,便抬头含笑向他问询。
逢幽从不让夜堇在他面前带着面巾,最初夜堇有些不适应,便是逢幽当初在这里住过一冬,他也不曾让逢幽见过他的脸。不过后来他见逢幽视他容貌时,与看寻常人的神qíng并无二致,才渐渐习惯起来。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在逢幽面前显露出更多的神qíng,欣喜的,气恼的,不一而足。他看不到自己的那张脸做出表qíng后是如何难看,也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么可怕,逢幽向来平常视之的目光,总是让他忘记了自己有一张多么丑陋的脸。
有时他也会想起来他的脸,那时他和逢幽的关系已经很好了,他只是迟疑片刻,便把疑问问出了口:“你看着我这样的一张脸,真的不害怕吗?”
就见逢幽回以他一个‘你傻了吗’的微笑:“害怕?怎么会害怕?你忘了我什么身份了吗?”
“本王可是冥主,是冥界的王。地狱十万恶鬼,狰狞面孔破碎肢体,本王尚不曾怕过,你不过凭着一张脸,就想让本王怕了?”
逢幽前面看上去还十分正经,说道最后两句时,他已经趴在夜堇肩头上,一双手伸到夜堇腋下挠他痒痒,挠得夜堇直笑得喘不过气来,大呼不敢了不敢了。
其实夜堇是知道的。
他迄今为止活了二十一岁,可自从逢幽在他生命里出现后,他才真正感觉到,像一个正常人一般活着,是一种什么感觉。
和逢幽相处的这些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好像偷来的一样。
第5章 第五章
靠在窗边的夜堇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天边,目光安详而满足。
而另一边,逢幽自然而然地坐到他的身侧,侧脸凑过来,靠在他的肩头上:“哪个词?”
夜堇回过脸来,指着书上的“鄂君绣被”四个字,声音轻缓地问道:“我昨天就看见这个词了,却没具体了解过这个典故。那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是说一个人披着绣被么?”
逢幽看着他指的那个词,眉眼间满含笑意:“是啊,是这个意思不错。”
“真的?”夜堇立起身回头看着逢幽,有些不信,只以为逢幽是在哄他。这些日子他也跟着逢幽学过不少了,因此也知道很多典故完全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个意思。
“当然。”逢幽捏捏他的耳垂,好心qíng地笑笑,随后佯装拿书给他指点,实际却不动声色地把他重新圈进怀里,下巴搁在夜堇的肩膀上,慢慢给他做解释,“这个典故讲了一个鄂君子的故事。据说鄂君子皙是一国令尹,形貌俱美,一日,他坐着游船出去游玩,忽闻水岸那边的有一个划船的人在唱歌,歌声十分好听,打动了鄂君子,只是因为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于是他招来人为自己解说,解说过来的大意是这样的: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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