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沈约嘟囔了一句。
“我灵虚宫之中,自一代祖师以来,对于收徒都极为严苛,而我本是门中异类,对于师徒传承之类,并不看重。
我自三十六岁之时,也曾收过两名弟子,这两名弟子极对我胃口。俱是侠肝义胆之辈,但却与我一般缺点,任xing妄为,故而双双早夭,死于非命。
我那时正被派去看守山崖,听闻噩耗,痛不自禁,便立下重誓,再也不收人为徒,一身坦dàng,闯dàng天涯,岂不是更为快活?”陆修说罢,脸色凝重,这亦是他首次,好好与沈约谈起收徒之事。
只是回想起过去种种,难免刺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卷入道门争端,连尸首都未曾找到,他只得在崖上给两位弟子分别筑了一座衣冠冢,年年落花时节,亲自祭扫。
他方才明白,师父命他在此守崖,是何等正确,去其锐气,返璞归真。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辜负了师父的期许,仍旧热爱混混沌沌闯dàng人间。
“我知你乃是傲气非凡之人,自然也是不乐意于拜我为师,我这一身本事,谁都拿不下,就连拿下只成jīng老魅都得借个符箓之力,也就欺负欺负,那些不懂术数的莽汉。
但凡有所成就的道人,都乃是天生地养,靠人传授自然便落了下乘,你的机缘自然不在我处,只是目前,你已经卷入道门邪道纷争之中来,迟早都得踏入道门中来。
只是如何而来,如何变化,老道我并不擅长天机窥探,说不得准。”老道说道。
只是一旁沈约却是若有所思。“成道之路,哪是如此轻松写意,我等俱是尘埃,便似是huáng粱旧梦,一觉醒来,一无所有。”
沈约说道:“若是不去追逐,谁又知道,这梦外梦里哪个为真呢。”说罢,伸手便往空中抓去。只是银河点点,却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他的罢。
老道听罢,心中似是也有了些许明悟。
正当二人在庭院之中,一问一答之时,只见得天边正有一道彗星一般的光芒朝着庭院之中飞she而来。
“是灵虚宫的飞剑传书。”陆修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之上站了起来,沈约不禁感叹这老道身子骨甚是硬朗。
他将手一招,只见得那道光芒往他手里投来,他张开手掌,那束光芒已是消耗殆尽,露出里头的一道信函。
此时,那些厢房里头的小道士也从里头赶了出来。“师叔师叔。”陆修点了点头。
“代掌门发来的飞剑传书。”老道瞧着沈约却是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沈约这才伸了个懒腰说道:“这时候也是不早了,小爷我去洗个澡,便睡觉去了。
你们有老有小的,也别染了风寒咯。”说罢,便越走越远。
少年人取了衣服,带了木盆便迈入了澡堂之中,如今沈约倒是不再洗什么药浴,但每日陆修依然会安排人送来药汤。
自然也就没人伺候打水洗身子,他自己从一旁取了热水,放入木盆之中,又去架子上取了些皂荚。便脱了个jīng光,一下子钻进了木桶之中。
要说chūn令光景,这忙活了一日,泡个热水澡,恐怕是最为舒服的行当了。沈约想了想,这老道所言,倒是有所道理,只不过却没想到如此脾气的老道,居然还收过弟子。
只是看来,依然是不靠谱得紧,但却应当与老道一般,侠气凛然罢,只是过刚易折,少年叹了口气。
少年其实也并不想拜陆修为师,且不说这一众小道士都对陆修颇有微词,虽然在沈约看来,陆修所做之事,也是可圈可点,并不似明礼等人了解的这般片面。
但日常之事,所为行径都多多少少让人尊敬不起来。
若是陆修不说,他倒觉得如此就罢了,现在思前想后,反倒是觉得自己当真是那心高气傲之辈,若是天底下都是如同陆修一般的道人,那还不如天生地养,自行走那修道之途。
只是如此说法,不过是意气之说。
待得沈约洗完澡出去,那外头已是散了场,老道正迎面走来。
“我说老道你们讲的是什么事儿,不如说来听听。”沈约开玩笑般地说着。
老道却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都是我道门中事儿,颇为细碎,并无什么意思。”
“哎,说起来,老道我说咱们这种普通人若是死了,是不是都会化作那日所见过的鬼魂,在人间游dàng。”
“那自然是不会的,只有枉死的人,心怀怨气方才会化作厉鬼,也只有不甘深重的人才有这般法力,将这人间最为寻常的鬼影,化成如此灾害。”老道听到此言,倒是来了jīng神。
“那咱们死后,便化作无形回归大地了吗?那倒是落得清闲。”沈约挠了挠湿漉漉的头。
“修道之人方才如此,死后,连魂魄都留不下来,落不进轮回,化不作厉鬼,只有身死道消之途。故而这修道凄惨,不在人间,而在身死之后。
常人尚有转世重来之说,好歹是个念想。我等却是没有。”老道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寿命逐渐消减,虽然长于常人,但终究百年之后,归于尘埃。
“那我们凡人,死后是去到何处?”沈约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地有冥府,轮回镜照,这沟通三司乃是句曲山的本事,对于yīn司之事,我等道门往往只能窥得一角,只因我们道人都已跳出轮回,不在其管辖之内。
但凡人死后,便要去冥府走上一遭,待得时辰到来,再投入轮回镜之中,转世为人,若是没有投入道门,亦或是死于邪道之手,这魂魄便会世世代代,在其中轮转沉沦。”
沈约听得有趣问道:“那有人去过这冥府吗?”
老道看沈约也不再纠缠于那飞剑之事,便也笑着回答道:“自是有的,只是此事风险巨大,而且仅仅凭借一人之力,想要深入yīn司,是万万不能的。
若是能行,那也得是有通天彻地之能,说不好只有神仙才行。
不过若是借助外力,我等修道之人也能深入其中,比如句曲山便有yīn阳子午盘,而天师教中,也有碧落石。
不过若是要入yīn司大殿,还得由我西樵山进入,毕竟我西樵山虽不是名山大川,但却是轮回司分割两界之处。”说罢,还得意地捋了捋胡子。
沈约与陆修告了个罪,他实在犯困,这老道也是这土烧后劲十足,也摇摇晃晃的回屋去了。
沈约一个翻身上了chuáng,合上眼去。
不多时,他便听得身边传来了脚步声,也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他挣扎着睁开眼,却发现正站在甘州城的大道之上。
此时已是烈日当空,阳光洒在地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忙碌而寻常,一切都是自己认识的模样。少年摸了摸身上,衣着俨然,正是自己常穿的一身鸦青色粗布衣服。
“这一觉,睡得都昏过头去了。”沈约漫步走在街道之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这日的行人却是出人意料的多。
其中也有些许多似曾相识的面容,沈约仿佛曾经见过他们,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正当此时,沈约却见得有两人正从老夫子的家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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