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黎山山巅之上,郁、洛二人在天地灵气之中暗暗挣扎,马陵城中,灾民搬迁一事正在府衙差役的主持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
张仪总是记挂搬迁之事,便是忍痛也要亲临现场探看,靳帛符受郁旸涎之名对其照看,亦无法改变张仪内心对这件事的执拗,便只好随同前往。
及至现场,见差役和百姓正为重建家园而辛苦忙碌,张仪不禁叹道:“这桩事若能妥善处置完毕,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去了。”
“张子要走?”靳帛符惊道。
张仪从容道:“我本就不是马陵人,客居于此已有一段时光,原不曾想会经历既黎山怪事,更没料到会卷入灾民迁居一事中。但既然身在其中,便当尽全力相助,待修建屋舍的qíng况稳定下来,既黎山的事也处理完毕,我便准备启程离开了。”
靳帛符想起自己前来马陵的目的,又听张仪这样说,便想到待一切事毕,他也将回太虚山。然而不知为何,方下山时,他尚且归心似箭,只想快些完成此行的任务,早日回去继续修行,可现今张仪之言,言犹在耳,他却已不是当初的想法了。
见靳帛符面露迟疑之色,张仪关心问道:“靳兄弟是遇见难事?如果方便,不如说出来,看看我能否帮得上忙。”
靳帛符犹豫片刻之后,只是盯着张仪,神qíng古古怪怪,让人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倒是张仪见他这样为难,依旧坦然道:“说来听听吧。”
靳帛符又前思后想了一阵,才吞吞吐吐道:“我受师命下山正是为了协助郁师兄处理既黎山一事,等将九婴处置之后,便要回太虚山,可是……”
张仪注视着靳帛符神qíng之间的变化,已是猜出了这少年的心事,便笑问道:“靳兄弟是不想这么快就回太虚山?”
不知为何,张仪这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让靳帛符心头有了极为怪异的感受,似是原本隐晦而不外诉的某种心qíng被完全揭露在外人面前,有十分窘迫之感。
张仪不知靳帛符为何突然有这样的反应,却又觉得这少年这般模样倒有些可爱,他便继续问道:“是也不是?”
靳帛符再整理了一番思绪,虽然依旧觉得想法有些混乱,却已是能够开口作答,道:“张子所言正是我内心所想。”
张仪闻之欣然笑道:“尘世之美,譬如山川星辰,更有人物风俗,世间百态jiāo织,喜怒哀乐相容,总是比清静山野,无yù无求来得眼花缭乱,勾人心魄。”
靳帛符以为张仪之词或许有些到底,然而他留恋这红尘却似乎并不是因为这样泛泛的理由,是以回道:“是也,非也。”
“那是为何?”张仪不由追问道。
“张子所言不尽然,我却又想不出说辞辩驳,似乎正是如此,却总是未到至关重要之处。”靳帛符回应着张仪好奇的目光,便是在这布衣书生的双眸中,感受到了一股将他留在这俗世之中的力量。
他还未完全弄明白这样的感觉究竟代表了什么,只是在每一次想要留下的理由里,似乎都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这个影子正与眼前的这人重叠。说来奇怪,靳帛符与张仪相识不过几日,共同经历也是寥寥,但这个人却仿佛正是他放弃归山的理由。
“那靳兄弟以为的至关重要之处,又在哪里?”张仪问道。
张仪的目光熠熠,彼此凝望得久了便让靳帛符心生怯意,并非胆怯,而是带着羞涩。这种奇异的感觉令初入尘世的少年倍感好奇和迷茫,毕竟自他懂事以来,解除最多的便是太虚山上那些修习灵术的书目典籍,日常所思考的也多是如何才能尽快提高自身修为,不负师长对自己的期望。
张仪见靳帛符转过视线,以为自己追问太过,致使这少年郎心中不悦,他即刻致歉道:“是我失礼了。”
“与张子无关,是有些事我还未想明白。”靳帛符道。
如此一役,靳、张二人之间的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未免相对时彼此窘迫,张仪便提议道:“再往前走走,兴许还有能搭把手的时候。”
靳帛符随即为张仪引路。
身旁的灾民正忙于搬动建造屋舍所需要的物料,张仪见有人行动困难,便主动上前相助,却被靳帛符拦阻道:“张子还有伤在身,我来吧。”
少年就此出手,张仪看着靳帛符与马陵百姓一同努力的模样,不自欣慰。然而他到底不想只是作壁上观,便帮忙做了些简单的工作,得以休息时,他才发现靳帛符仍在忙碌。
“靳兄弟。”张仪唤了一声,见靳帛符回头相顾,他便向少年招手,待靳帛符到了自己面前,他正要说话,却不知为何体内五脏六腑似是被千万根细针同时扎刺一般,痛得他难以站立,当时便跪去了地上。
“张子!”靳帛符立即扶住张仪,急切问道,“怎么了?”
张仪躬身跪在地上,已然疼得难以发声,额角沁了细密的一层汗珠,双眼涨得通红。
靳帛符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忧心不已,然而张仪的样子根本无法与他进行沟通,正手足无措时,他猛然发现既黎山方向的天际正发生着异常,这大约就是影响了张仪的原因。
张仪生为吉星,其气脉与就近的天地jīng气通连,一旦原本运行正常的气息受到gān扰,张仪便也有可能受到影响,一切皆凭灵气变化的好坏而定。
从如今的qíng形看来,既黎山上的灵气变化必定不容乐观,否则不会让张仪如此痛苦。
靳帛符一面担心着张仪的qíng况,一面观测着既黎山那一处的天象变化,只见层云聚拢在山巅之上,云色暗沉,厚重低垂,俨然有包围之势。
靳帛符想起郁旸涎和洛上严还在既黎山勘察大羿封印一事,他便掐指一算,然而有关那二人的一切便如被隔绝了一般,掐算的结果竟是一片空白。
张仪此时正被疼痛折磨,却也发现了靳帛符陡然间变了的脸色,他便用尽余力抬起手,抓住身旁少年的手臂,咬牙挤出几个字问道:“怎么了?”
“郁师兄他们可能出事了。”靳帛符面露急色道。
张仪尽力忍受着体内刺痛带来的折磨,道:“快……快去看看。”
靳帛符虽然担心郁、洛二人的安危,然而张仪的现状也不甚乐观,他亦不会就此丢下张仪一人而进入既黎山。
“我先将张子送回客栈,再去既黎山找郁师兄他们。”靳帛符还未将张仪扶起,那布衣书生便已不堪疼痛折磨而昏死过去。
马陵卷 第五十章·虚空境地
靳帛符带着昏迷的张仪正赶回客栈,然而行至半途却风云突变,平地而起的大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马陵,尘土飞扬之际竟像是遮蔽了天际,让人难以视物。
未免张仪受伤,靳帛符不得已设下护身之符留在那布衣书生身上,转念之间,他又想起那些还在北郊建设房屋的百姓,这来势凶猛的飓风势必会造成难以估算的人员伤亡和财务损失,而这正是如今张仪心中最记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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