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忽略了身上所有的痛觉,仿佛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火相还没能发展壮大前,四处寻找藏在木相间的阵眼。
结果阵眼没找到,反倒找到了洛阳。
一个浑身遍体鳞伤的洛阳,衣服被林间的荆棘割得稀巴烂,快要衣不蔽体了。
顾寒声心里一紧,没好气地说,“你来瞎凑什么热闹?你当这好玩儿的?过来,赶紧的。”
洛阳没说话,后背靠在一棵直插云天的大树上,嘴角挑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说,“我脚崴了,走不了……你刚才是在凶我吗?”
“我凶你?”顾寒声看似好脾气地一笑,“我恨不能把你踢回去,凶你算什么?”
洛阳特别乖:“哦。”
顾寒声说归说,真惟恐他脚崴出个好歹来,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先在他额头上撸了一把毛,然后蹲下身去看洛阳那只受伤的脚,“不错,再寸一点儿,咱们就能就地支个锅炖个骨头汤了。”
他略微抱歉地抬起头来,“疼不疼?咬牙忍着点儿,我暂时没办法帮你复原。”
洛阳摇摇头,“不用,你背着我吧。”
顾寒声一愣,看着他的表情又不像开玩笑,脸上的表情就十分好看了——真让人难以置信,有朝一日,洛阳竟然舍得叫他背他。
他低头略一考虑,真的背过了身蹲下来,“上来吧。”
他的背后贴上来一个身躯,估计洛阳进到这个阵里时间也不短了,彼此胸背相贴的地方,他发觉洛阳的体温也是偏低。
洛阳瘦得麻杆儿似的,在他背上也几乎没有多大份量,顾寒声两手捞着他大腿,行动也不算迟缓。
但是他背上的人手脚都不老实。
顾寒声正四下寻找着,那兔崽子在他后颈上,呵了口气。
他膝盖一弯,差点把洛阳扔出去。
“哎哎你干嘛呢?老实点儿。”
洛阳没理他,他偏过头,嘴唇对着顾寒声的耳朵,故技重施,又吹了口仙气。
“……”顾寒声难耐地偏了偏头,两手一用劲,把洛阳往上托了托,将他的唇悄悄错开了自己的耳朵。
那把冰刀在火舌的吞噬下,渐渐开始融化,火相的变化尽管受到抑制,但发展壮大只是早晚的事。
可四处都瞧不到阵眼藏在哪里。
他一颗心在胸膛里七上八下,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使,可背上的人似乎毫不体恤他这种心情。
那人将手绕过他肩膀,解开了他衬衫上的扣子,一只咸猪手就那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进了他的衬衫里,还十分过分地在他胸口揉了一把。
顾寒声脚步一顿,眼神里闪过一片不易察觉的迷茫,心尖狠狠哆嗦了一把。
洛阳那只手占够了便宜,他自己跳了下来,双手扶着顾寒声的肩膀将他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然后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的衣衫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刺破,略微一动作,撕破的领口带着半条袖子一齐从肩膀上滑了下来,露出一大片单薄的身板,上面还有殷红的血迹,苍白的皮肤在血红的伤痕的映衬下,越发显出一种妖艳魅惑的诡异感。
顾寒声带着点疑问看向他肩膀上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猝不及防地,那人托起了他的下巴,纤长的大拇指轻轻地在他嘴唇上抚摸了一匝,随后,他就那么亲了上来——不过没亲到。
“假冒伪劣,缺德玩意儿,洛阳有你这么下贱么?”顾寒声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斜斜一推,那个“洛阳”后脑勺上露出两个狰狞的窟窿,尖叫着化成了一缕青烟。
“听好了,一帮蠢货们,洛阳的惯用伎俩不是色/诱,人家玩儿生扑。”
顾寒声忍不住扶额,低低笑了,他差点就忘了,林邠那个大搅屎棍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五行阵上又加上了锁魂囊。锁魂囊会勾勒出人心底难以启齿的欲望,抵抗不了诱惑的人,自然凶多吉少,魂魄就会被锁魂囊锁死在那个幻象里,一直到死。
被假洛阳一耽搁,那片冰刀在煎熬了半个钟头之后,彻底化完了。
火相很快将眼前这一切都化成了一片灰烬,顾寒声只等了片刻,等再次转到火相时,他又祭出了一枚冰刀——这是他手中唯一的筹码。
他换了个视角,悬在半空中试图寻找什么线索,其实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
但这一看之下,觉得这个森林的俯视图,隐隐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图腾。在木相与火相相移形的夹缝之中,这片林子里,最先进入火相的那些树木,在森林俯视图上的分布有某种趋势,蜿蜒曲折,隐约延伸指向了什么地方。
顾寒声十分吝啬地将一把冰刀打断成两截,一截给了自己的心,一截挥手打落,插在火苗的中心,随后义无反顾地飞身出去,沿着那道线条开始重新寻找。
可是他的方向似乎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沿着那条线到达终点后,根本没有什么阵眼,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个繁华的现代之城,半空中看下去,那个隐藏在密林中的城市异常美丽,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环环的大路却畅通无阻。
他挑了个不引人瞩目的角落落下去,带着一脑门疑问走上了大街。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私家车都规规矩矩地停在白线后;斑马线上有活泼可爱的孩子,还有导盲犬引导着的斑白老人;年轻的女大学生一边看手表,走过他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胳膊,立马笑盈盈地道了声谦。放眼扫过去,没有乞丐,没有扒手,所有的门上甚至连锁都没有。
这种感觉,舒服得人几乎上瘾,他不自觉翘起了半边嘴角,好像觉得这样自鸣得意会招人恨似的,很快又强行把嘴角抻平。
附近的报刊亭里站着一个女人,他走过去问她,挺和颜悦色,“你好,这是什么地方?”
那妇女脾气十分好,笑着说,“这里不是你此生最大的愿景么?这里是桃花源啊——如你所想,没有欺骗、没有阴谋,甚至不需要警察、派出所,你还不满意吗?”
顾寒声的后脊梁骨上蓦地窜上来一股凉意。就连这个太平盛世,都是捏造出来企图困死他的幻象。
他垂下眼皮,微微笑道,“是吗?”
突然出手一把攥住了女人的咽喉,嘴角的笑变得危险,“可我要的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桃花源。”
他这一掐,似乎攥住了整个城市的命脉,高楼大厦在他的眼里开始摇晃,形形色/色的人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一起化为青烟一缕,飘散得无影无踪。
这个幻想中的城市瞬间土崩瓦解,他又站在森林处那束已经快要失控的火苗上,这片森林还是一副老样子。
顾寒声不由皱起了眉,不能这样下去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时候,火相渐趋发展蓬勃,投入了新一轮的大循环。
每当金木水火土这五相轮回一次,每个相到来时就变得一次比一次气势汹汹。水相的冰越发寒气逼人,金相的锐器上依稀能看见血的痕迹,木相的森林越发遮天蔽日,显得鬼气森森,火相似乎能吞噬天地,土相的灰烬下似乎都藏着累累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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