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了口气,砸了砸胸口,不死心地扔掉了手里最后的冰刀,将大循环重新定格在土相和火相相交接的片刻时间点上。
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赌对了,不远处的大树下,那个该死的阵眼终于被定格在一处荆棘之上。
他心里暗道一声,“好险。”
这一切本就已经险象环生,似乎已经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可是这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费尽心力依旧抓不住。就在他的手距离那阵眼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他余光一瞥,突然看见那阵眼下的荆棘上,燃起了一片发黑的小火。
而眼下这一相,接近崩塌的边缘,快要维持不住了。
他眼神魔怔地看着那束方兴未艾的火苗,心里几乎升起一丝扭曲的变态感,他近乎偏执地想,“想看到我跪地求饶吗?痴心妄想!”
他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心口——
“嘿!宝贝儿,你在这儿,”一个明明十分雀跃,却被来人紧紧压抑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多时,陡然变调,“你敢!”
第66章 火种
顾寒声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憔悴。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贯穿肋骨,从胸膛里捞出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鲜红的表面上还挂着一层稀薄的霜。
洛阳脑子里“嗡”的一声,天地万物都从他眼前飞快地褪色,他的视野里,孤零零地只剩下了一颗心。
顾寒声根本没看他,他抓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狠狠一掷,正正打在阵眼下方的黑色邪火上。震天价响起一种冰结的声音,自那颗心为中心,迅雷不及掩耳地蔓延向四面八方,冻住了已经蔓延开的“火”象,也冻住了堆积在地上的枯叶堆,目力所及,几乎全是晶莹剔透的大冰雕。
那团不祥的黑色火苗也被冰结,像喷过啫喱水的摩登发型似的。
顾寒声徒劳地用手遮住胸口的窟窿,事不宜迟地将那阵眼抓在了手心,这之后,有出气儿没进气儿地靠在树干上休息。这方冰天雪地里的气温呵气成冰,但他的前额上汗珠似乎又密了一层,一张脸上渐渐晕上一层红色,原本苍白的嘴唇也越发红得妖艳,就连眼底似乎都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他似乎这才注意到还有第二个人在场,他盯着这个洛阳细细打量了会儿,展颜一笑,撑着额头,低低地说,“不赖,这次改进得挺像,以假乱真还挺像回事儿。”
洛阳像脚底生了根,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林间转了转,又转回了那颗挂霜的东西。他的嗓子似乎堵了一团棉花,明明有许多话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最后都被那团棉花堵回了肚子里。
他的嗓音像劈了似的,嘶哑难听,“我把你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日日夜夜和你栓一起……你就是这样糟践自己的?”
顾寒声没有多少力气,他只是静静地靠在树干上,挺温柔地笑了笑,心说,这锁魂囊不错,还懂得修正。
他自顾自闭上眼歇了会儿,随后弯腰捡起了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随随便便揣回了自己怀里。
他们眼前的相迅速崩塌,并且没有再出现新的相——大循环难以为继,无疾而终了。
大片的冰飞速升华成气,方才被定格的火相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些简简单单的单一相,闭上眼睛在黑暗里看,他此刻就站在最初的阵眼位置,而向四周看去,其他四个人只剩下了三个。
大循环里的所有一切都消失了,唯独那团黑色火苗依旧存在。
顾寒声把那阵眼举在眼皮子底下看了看,眼神里流露出一股蔑视,手指蓦地发力——咦?没捏碎?
他眉毛不自主地挑起,难以置信,心说,“岂有此理!虚到连块破石头都搞不定的地步了吗?!”
眼前蓦地多出一只手,接走了那块石头。
顾寒声撑起眼皮看看,尚不自知大祸临头,火上浇油地说,“都告你说人家玩儿的是生扑了——”
他说到一半,一个激灵,突然醒悟到什么,一脸怔松地向四周看了看。他已经抓住了阵眼,五相大循环已经崩溃了,而这个刚才就站在五相里的假洛阳还毫发无损地站在他眼前。
他心里突兀地飘过一行字,“完了,这个好像是真的。”
洛阳不看他,一手握着阵眼,手指发力狠狠一攥,将那石头瞬间挫骨扬灰。
顾寒声一怔之下,猛地醒透了,他下意识地扯扯大衣把胸前的大片血迹遮住,企图毁尸灭迹,同时条件反射地就开始打腹稿,预备对洛阳好好解释解释这一切发生的始末原委,他甚至不由自主地伸手扯住了洛阳的一片衣角。
然而洛阳还是没看他,转身转得堪称干脆利索。
紧接着,五行阵里升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整个空间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吼叫,晃了几晃。而五行阵真正崩塌的声音,不比打碎一只花瓶响亮多少。
五行阵破了,悬在当空的锁魂囊失去用武之地,自发回到了林邠的手里。
顾寒声和洛阳一前一后走出了琥珀池。
洛阳对程回说,“程哥,你跟姓顾的王八蛋打声招呼,就说我这几天都不回家,出去转转。”
程回一头雾水,心说你这一回头不就能告假么,用得上我当传话筒么,结果他一张嘴就给应了下来,“啊?哦,好的。”
“洛阳你等等,你听我解释——”
顾寒声暂且顾不上要那张老脸,连命也顾不上要,想也不想地一手拉住了洛阳的袖子。
洛阳被他这一拉,心里那股邪火呼啦一下就烧了个满江红,他猛地一挥手,几乎用吼的声音说,“你他妈别理我!”
他胸口像绞肉机似的,疼得全头皮的神经元都在疯狂地叫嚣,盛怒之下,那一挥丝毫没有留力。顾寒声就像片草稿纸似的,一下退了七八步,被程回眼疾手快拉了回来。
洛阳怀着一抔伤心事,逃也似的跑了。
石典惦记着洛阳那句“顾寒声不是血肉之躯”的话,好奇挠得心痒痒,招呼没打一声,就跟了上去。
程回莫名其妙地说,“他怎么了?吃枪药了?”
顾寒声垂下眼皮,苦笑一声,随后再掀起眼皮时,目光里充满了戏谑和同情,说,“做一个棒槌多么好,真羡慕你,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地有眼无珠。”
程回脸一冷,猝不及防撒了手。
顾寒声狼狈地站稳,“……有你这么对伤病员的?”
北海若一看他的脸色,罕见地没有耍什么贫嘴,像扶老佛爷似的把他扶了过来,说,“死心了吧?能跟我走了吗?”
顾寒声一脸苦大仇深地摇摇头,“媳妇儿跑了,往哪儿走?”
不知发生了什么,人群里突然有一小部分人开始骚动。
顾寒声使了个眼色,“走,我们去看看。”
北海若梗着脖子,明摆着不乐意,顾寒声指天发誓,“凑完热闹我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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