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让开一条道,顾寒声一看,是东岳,他死了——死相安详,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截干枯的树枝。
林邠落下云头,众人出于忌惮,纷纷避开这个浑身带毒的鬼物。
“顾大人,我帮你解决了这个对手,你要怎么感谢我?”
他说着,手心里悠悠浮起一枚锦囊,锦囊口朝下,白光一闪,在东岳的头顶上出现一面镜子。
那镜子里呈现出的是水相,并且只是单一的水相。镜子里的东岳原形毕露,一脸奸佞小人的模样,他似乎对此早已做好准备,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颗火石,那颗火石在他周身包绕出一片柔和的空间来。顾寒声看见那老狐狸四处看了看,随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只手在那火石上轻轻一弹,一枚火花飞也似打过来,正是顾寒声所在的金相。
画面一晃,东岳身边的冰天雪地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山海关,确切的说,是正在徐徐打开的山海关。
在东岳的春秋大梦里,在那山海关的关门之后,一条笔直的大路横铺在一片荷花池上,直通向道路尽头的王座。那王座纯用金刚石雕刻而成,磨刻得璀璨夺目。
东岳一看之下,眼睛发直。他做贼心虚地朝四周看了看,难以置信地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掐必定是疼的了。这个道貌岸然的老臣站起来,像是受到某种蛊惑,一步一步踏进山海关,沿着那条平步青云的路,坐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王座上。平沙杖自发飞来落在他的手里,山海关的关门轰隆一声,紧紧闭上了。
东岳终于成了自己欲望的刀下亡魂。
顾寒声沉默片刻,对于东岳的死,只吝啬地给了一声惋惜的叹声。
想当年,护卫旗下,手持昆吾刀,曾也叱咤风云。只是利欲驱人万火牛,当年的嚯啧宿将,到如今,竟然只能横死当场,害人终害己,倒白白便宜了这么多双热衷于看好戏的眼睛。
顾寒声环视一周,视线终点最后定格在其余侥幸存活的三岳身上,似笑非笑地说,“还不过来?”
东岳一死,四岳这个扎堆抱团的小团体等于塌了半边天。既然这三个人没能死在锁魂囊里,那只能说这三个人还没有东岳那么大的胃口和野心,不过迫于东岳施加的压力,只能硬着头皮上罢了。
倘若一举成功,他们还能沾些光,而如果不幸失算,那阴谋的主策划也不是自己,惩罚固然会有,但也万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顾寒声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这三个人有谁说个一言半语,等得有些不耐烦,皮笑肉不笑地说,“还等什么?等着我给你们府上送个花圈不成?看到我还活蹦乱跳的是不是挺失望?把阴谋讲出来,大家听一听这里头有什么漏洞,你们集思广益,下次好改进改进嘛,毕竟我还活着呢。”
自古成王败寇,乃是一成不变之理,到了这步田地,剩下这几个糟老头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他这一番话,听上去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没办法,大难不死,心情激动,憋不住。
北岳冷冷地瞪了顾寒声一眼,“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南岳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小声道,“你干什么呀?不说话还能憋死你?这一切都是东岳一手策划的,干你我二人什么事,你说的倒好像你帮了多大忙似的。”
北岳:“闭上你的臭嘴!”
顾寒声眼睛一眯,料定这几个老头之间并不是没有抵牾,咄咄逼人地说,“就你,你说。”
南岳:“是东岳找我们来,说他偶然得到了一块‘女娲补天石’,又说……又说、说顾大人眼下略有微恙,实乃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顾寒声一挥手打断他,“不是这个。”
南岳张口欲答,胸口上突然冒出来一点闪着寒光的匕首尖,他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口汩汩流出的血,目瞪口呆地转向北岳的方向,喉头一梗,勉力支撑才算立即倒地,不过胸口那么大一窟窿,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北岳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扔了匕首,“好汉做事敢作敢当,不错,这个阵,确实不是风云五行阵,这是千变万化的泣血五行阵,我们无人看似分别从五相门之一进入阵中,但实际上每个相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五相大循环。我们四人的身上事先都带着五种克阵的东西,”他大大方方地从怀里掏出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我们四个并不清楚首先遇到的相是哪一个,备齐了这些东西,到时候随机应变,以五行相克来应对。我们也并没打算寻找阵眼,只等那五相循环将你困死在那阵里。泣血五行阵饮血之后,这阵在紧缩之前会有片刻的松散,我们四人到时自可脱身而出。”
“琥珀池毁了又如何?生命之树凋谢又如何?就是这天塌下来又管我们什么事?同样是造物生人,凭什么是你高高在上,我们只能听候差遣?今日我们诚然一败涂地,但我不妨告诉你,我即便灰飞烟灭,对于今日之事,也绝不后悔。你就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我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同归于尽,岂能共戴这天、共踏这地?”
话音将落,他藏在宽袍大袖中的手陡然翻花,朝着顾寒声的面门抛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顾寒声略一侧身躲过,只是那黑乎乎的东西硬邦邦地砸在了什么东西上,顿时像炮仗一样炸开了成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碎渣,那碎渣反弹回来,有一小片自后心没入了顾寒声的身体。
北岳凝目一看,突然不顾一切地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死定了,老夫我先走一步,好为你这黄毛小儿在阴曹地府中占个一席之位!”
他的笑声浑厚,在这片空间里激起一片回声,他保持着仰天大笑的清奇造型,自我了断了。
“就你这种觉悟,”顾寒声这回连惋惜都没有,“倘若真的坐上这天地共主的位子,我九州数万万生灵焉有不死的道理?连个活物都没有,你预备统治谁?如今蠢死,也是罪有应得。”
“他手里是什么东西?你们用什么东西偷袭的?快说!”
北海若一脚踢在南岳的肩膀上,鼻孔呼哧呼哧喷着气。
南岳:“是三昧真火的种子……不是我干的……”
“你们哪儿来那么多话要问,还收不收监了?”西岳搡了他一把,尖着嗓子道,“我们将那火种放在阵眼的下方,预备着倘若他能侥幸躲过五行大循环不被困死其中,能够顺利到达阵眼,那也绝料不到阵眼下还是一片陷阱。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将这火种种在你的身上,你还有不被烧死的道理吗?”
“我想说的是,今日你能侥幸逃脱,并不是你有多么神通广大,只不过是我们策划不周,倘若我还能再活十年,定取你性命。”
这背后的阳谋阴谋大白于天下,顾寒声有点疲惫,他头疼地半靠在程回身上,心说这他妈都什么事儿,不就是个九州长的位子么,你当我稀罕?白给你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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