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贪心那一滴蜜,为此撑了七百年。”
他的魂魄逐渐变浅,一点一点消散,眨眼的功夫,便化成了青烟一缕,不复存在。
十万恶鬼同时震惊,怒道:“你竟如此负他!”
成千上百缕魂魄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拧成一股绳,幻化成一个青面獠牙的大怪物,猛地向慕清远袭来。
这时,一向善于搞人格分裂的青云扇主动投诚,自发飞来落在慕清远的手里。慕清远身形拔起,斜身迎去,青丝拂肩,衣袂翻飞,冷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何负之有?”
说着,执扇连扫,挽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扇影,自扇面上扬起八方飓风,气势堪比排山倒海,几乎强大出了具体形状,瞬间将四此间肆虐的恶鬼压制得无法抬头。
……洛阳真该来观摩观摩,青云扇在他手里,几乎吃得都是牙签肉,哪有现在这么风光。
顾寒声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身后琥珀池上空的结界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到刺眼的金光,他暂时松口气,随意蹭了把嘴角早已干涸的血迹。
慕清远恰一招使毕,蓦地收手,闪身到界石边,一手扶了顾寒声胳膊拉他下来,眼角余光扫见身后又有恶鬼追至,头也不回地挥扇扫出一股狂风,一路带着顾寒声掠至地府一处无人无鬼的僻静所在。
石典得见,怀抱小狐狸,轻手轻脚跟了过去。
慕清远方才那一扇已经用了他的全力,攒聚成一股绳的十方恶鬼霎时四散开,嚣张气焰肉眼可见地败了许多,而后大批鬼差蜂拥而上,乘胜追击,连砍带捕,一举端了这批十恶不赦的业鬼。
四鬼一起撤离之际,程回一把抓在白玫肩侧,“洛阳人呢?”
白玫躲避的动作十分迟钝,肩膀上受不住程回的寒气,眨眼被抓出一记深可见骨的创伤。她不答话,冒着被程回扭断胳膊的风险,狠狠一挣,捂着伤口,飞快离开了。
程回一阵错愕——
耳边突然响起顾寒声的密语:“去找温故里。”
僻静处,慕清远十分暴力,手腕翻花,一把将青云扇抵在顾寒声的颈间,质问道:“不周山山水二脉全断,身为九州长,失职到此有些过分了吧?”
顾寒声看眼前这人俊眉冷眼的模样,瞬间跳戏了——慕清远和洛阳长相一毛一样,他总是不满洛阳时常耍赖不求上进,可眼下这个翻版洛阳不耍赖了,跟他动起了真刀真枪,他招架起来倒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他说:“我找了你七百年。”
若是不结合前因后果,这句话听上去跟表白没两样,慕清远一愣之后,略做了一番解释,“我只是一缕魂,借一只雪狐附形养伤,能力有限,在人界出行多有不便……时日漫长,竟是七百年了?”
顾寒声点点头,“是,七百年。”
石典从阴影里走出来,“魏云举盼了你七百年,就落了个被你掏心的下场。”
慕清远从顾寒声颈间收回扇子,“与你何干?”
石典猝然发难,手里化出一柄剑,“你说与我何干?你借我臣民的形体,给雪狐一族酿成了多大的灾祸,这句话亏你还问得出口!”
顾寒声一把拦在他胸前,轻斥:“事情都还没水落石出,你过了啊。”
石典别无他法,一把将剑刺入青石栏杆上,栏杆瞬间碎掉了一大半,石典怒气冲冲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的道理你不知道?”
顾寒声和的一手好稀泥:“破坏公物,罚款!”
慕清远、石典:“……”
第23章 神农井
洛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身陷在一汪黑暗里,四周除了水声,一无所有。
他拖长调子,急促地“啊”了一声,竖起耳朵希冀听到回声,但现实太残酷,就连回声都没有,这里如同一个被人抛弃的绝境。
水面停留在他的小腿肚的位置,他又四处走了走,试图分辨深水区和浅水区。
他先随意挑了个方向,把自己手腕放在耳边,借着腕表秒针的滴答声来记录时间,心里默数一百下,规规矩矩地走了条直线,却十分倒霉催地丢了鞋,他的脚底板上传来一阵拔脚的冰凉,这个感觉才刚上升到头皮,脚下光滑得压根儿立不住,他立即狠狠摔了一跤,跌了个四脚朝天,口鼻里着实灌了一抔水,咳了个翻天覆地。
莫不是个冰山么!
他向后跌倒的时候,用手肘在地上撑了一把,撞到了麻筋,好容易颤颤巍巍地立了住,第一个感觉,是水面似乎上升到了他的膝弯处;他立即转身向后,绷紧了全身走得谨小慎微,确保同样的一百秒内他能比第一次走的距离长,但十分见鬼,水面非但没有下降,还逐渐升到了他的膝盖上。
洛阳一阵心里发毛,心说方才他起初站立的地方,该不会是一座冰山的最高点吧?不论像哪个方向走,都是走下坡路,水面也会越高。
他用脚尖在四周的冰面上点了点,心里要骂娘了,这他妈什么冰山,连个坡都没有。
蓦地,他猛地想到一种可能,牙关狠狠战栗了一下——他记得他刚掉进这个鬼地方的时候,被一个欠修理的泼了一盆水……或许水深跟他站立的位置没有关系,是水面在升高,或者,是冰面在下沉。
他用了一秒的时间来判断这个可能的准确性,又用了更长的时间,着实庆幸了一番:“爷会游泳。”
渐渐地,水面上不知何处卷来一阵邪风,裹起小朵的浪花,接连不断地砸在他的身上。洛阳伸手把糊在鼻脸上的头发撸到耳后,又在脸上抹了一把,从脚底下突然一阵晃动,他身子跟着前后晃悠了一下,勉强站稳,又是一阵十分剧烈的晃动,并且这阵晃动开始越来越频繁,如同海底地震。
紧接着,他脚下的冰面开始倾斜,洛阳伸手瞎摸,根本抓不到任何称手的东西能稳住自己,而冰面倾斜的趋势没有停止,一直在增加,洛阳想到了什么,用力在冰面上狠狠蹬了一脚,整个人的后背砸在水面上,他开始拼命向前拨水。
然后,刚窜开没两步的洛阳脊背上狠狠挨了一下,那方不知边际在何处的冰面竖起垂过九十度后,就势下砸,把洛阳完全压在其下。
洛阳后背一片火辣辣的疼,面部七窍全都直接暴露在水里,呛进一口水,脑子里开始不清不楚,眼前倒是不黑了,还有几颗黄灿灿的五角星绕着他转了两圈,他的四肢开始痉挛,全身的肌肉似乎被什么人念了紧箍咒,任他怎么玩命挣扎,完全舒展不开,更别提要游到水面上喘口气了。
他很痛苦,这一生从未有过的痛苦,苦到想就此放弃挣扎,随波逐流算了。
这个自暴自弃的念头才刚冒出来,他的心口立即传出一阵电击般的刺痛,比缺氧带来的痛苦更甚十倍,仿似他现在正躺在心外的手术台上,那些大夫们忘了给他注射麻药,就开始用电刀划开他的心腔。
他下意识地开始厮声大喊许玖,才一张嘴,又是一大口水涌进来,也不知是不是他心里太苦,他的舌尖尝到的水比苦瓜都涩,苦得他脸上的皮肤连带头皮一阵麻木,而心口的疼痛越发变本加厉,他越发不想活了,这个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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