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律_百折不回【完结+番外】(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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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典心头一悸,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下意识放开了手。他的脚下突然有异动,他低头看时,却是一只浑身雪色的小狐狸,气息微弱,蜷成一小团,卧在他的脚边。

  这是真正的慕清远——

  七百年过,它的形体依旧保持在三百岁的样子,生长停滞,孱弱不堪。

  石典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在怀里,用自己的生气一点一点注入他的体内。他指尖能探知的却如同一片虚无,慕清远的生气几近于零,对外来的生气格外贪婪,而石典丝毫不敢大意,指法轻盈,跟张飞绣花一般无二。

  可是……它体内的生气倘若果真得到了雪狐一族的生气做后备,还这么微弱,那就蹊跷了。石典心里起疑,雪狐一族的生气确实是被吸星盘夺走了,但是否真的续给慕清远,真令人怀疑了。

  这时,一个身影快如疾风,在众人眼前一晃而过,一交睫间,云头之上,神秘人的咽喉上忽地多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不待人有所反应,那只手丝毫不做迟疑,两指发力,狠狠拗断了神秘人的脖子。

  是慕清远倒提人头,站在云巅,居高临下。

  突然,事起仓促,本已身首异处的神秘人的人头在他手里桀桀怪笑,他的身体里从脖子的断口出涌出成千上万缕萧条白影,如同黑蝙蝠一般,栖息盘桓在众人头顶,万鬼同时发声,都是如出一辙的桀桀怪笑。

  洛阳浑身不舒坦,那鬼怪的笑声,就如同长指甲挠在头皮上的声音,如此大的声响,能叫人图文并茂地遥想见头皮屑纷飞似雪。

  他下意识看了眼顾寒声,蓦地全身生疼,痛不可当,活似成千上万把刀割在皮肉上,每一刀都手法刁钻,有什么东西急欲冲破他的皮囊。

  这时,有谁从背后狠狠拖拽了他一把,洛阳一个后仰,再睁眼时,不知掉进了哪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缝隙里,而浑身千刀万剐般的疼痛顿时轻慢了许多。

  周围似有泉水叮咚声,洛阳摸到那只手立即下死力气狠狠握住,他确定自己一定抓住了个实物,但他的指甲却蓦地刺进了他的掌根里——

  他的手心空空如也,竟然什么都没有留住。

  接着,有什么人兜头浇了他一盆冰凉刺骨的水,他挣扎了一下,失去了知觉。

  方才程回眼睁睁看着洛阳被什么人拖了一把,眼疾手快地拖住了他脚腕,也被拖到了一个神奇黑暗的缝隙里。可是,他和洛阳同时进来的,洛阳却不见了。

  程回以手做决,指尖泛出一星豆大的白光,但是,那些白光瞬间就被黑暗吞噬了,而这片地盘里似乎有个吸铁石一般的存在,他每每做决要再次举光,那股吸引力会在瞬间将光全部吸收,他索性收了光,专心致志用心去摸索猜测。

  不知何处幽幽一声叹,声音里有似水柔情,“大人当真这么恨我么?”

  紧接着,他眼前闪出一片暧昧的柔光,白玫长发披散,一直长到脚踝,身上只有薄薄一层纱衣,妖娆身段丝毫不加掩饰,毕露无疑。

  程回心里有数,这是魅术,梦魅,白玫为他织了一个梦,一个简单粗暴、破绽连连的春梦。

  他冷笑连连,白玫此前跟在顾寒声身边,只单纯以人的梦为食自活,倒戈之后,竟然开始以色/诱人,这是预备以王茗为榜样,吸食人的魂魄么?

  只是她竟敢把注意打到他和洛阳头上来,他倒万万没想到。

  白玫越来越近,目光里有淡淡哀愁。

  程回心有定海神针,即便有十万个绝色美女在他眼皮子底下跳脱衣舞,他那心都不带多跳一下的,更何况眼前此白玫不过一介魅术所营造的幻影。

  他看她欺身与他肌肤相贴,连推都不曾推一下,丝毫不解风情地说:“洛阳人在何处?”

  那幻影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忧伤道:“你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你还说我不过一介鬼物,在你心里,白玫真如此不堪么?”

  程回不答话,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洛阳。”

  幻影突然一笑,肘弯勾在他颈间,猝不及防吻在他唇上,程回蓦地出手,反手一掌击在白玫后腰罩门上,斥道:“放肆!”

  那幻影不堪一击,瞬间如墨进水一般缓缓晕开,揉进四围那片柔和白光里。柔光渐暗,一片黑暗过后,程回离开魅术,但是洛阳丢了。

  琥珀池上,群魔乱舞不消说,四鬼也从不同地方赶来,重新碰头。

  众人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是十方恶鬼!”

  成千上万条已经分散的游魂尖笑着,肆无忌惮地在地府上空盘桓来去,那些鬼魂渐趋分为两个派别——一对人马自鬼群里将魏云举拎了出来,另一队则将云头上的慕清远团团围住。

  所有的笑声骤停,天地间有上万人同时在说:“魏云举,我等前来践约。”异口同声过后,又开始此起彼伏地几百重奏,波浪一般,你方唱罢我又登场,十分聒噪。

  高越拂尘一扫,自漫天蝙蝠一般的游魂里划出一线清明,呵道:“此次前来,可是要尔等叙旧的么?”立即有人哀声讨饶,不过却还有更多的声音横道:“一桩交易而已。你道若不是这人,我等如何能从地狱脱身?又如何能投身到宗主麾下效力?”

  高越冷哼:“既是恶鬼,竟还执迷于人世间那点荒唐的诚义么?”

  慕清远周身开始散发一抹淡淡的银光,附近的鬼怪不得近身,他一掌将那头颅捏得粉碎,活似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该魔头十分没有一个自己刚刚把人头拧断、复又捏爆的自觉,语调淡淡地,“我记得你。”

  魏云举心里一时百味杂陈——他这厢念念不忘七百年,只换来他思念的人轻轻浅浅的两个字,“记得”。他推开裹缠着自己胳臂的游魂,十分徒劳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袍和头发,说:“先生别来无恙?”

  斯人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种距离,他一抬手就能替他将肩上那束发丝拂至耳后,可是,魏云举就想了想,似乎都已预料到慕清远如何偏头躲避。

  然后,他脑子里蓦地想起一句话——

  人生一世间,短如白驹过隙。

  他缓缓伸出手,特别轻柔地将那束头发拂至肩后,预料之中慕清远的躲避却没有上演。

  魏云举受宠若惊一般,偏头去看进慕清远的眼睛里,忽从他眼睛里看到一股巨大的悲悯,随后蓦地胸口一凉,他低头去看,方才扼在神秘人喉间那只手此时正捅在他的心口处。

  他料想,许是他的魂魄对于所有感觉早已麻木,心口的疼痛十分不明显,只是一阵一阵发寒。

  慕清远看着他,一字一顿道:“糊涂,你知道私通万鬼,杀无赦么?”

  魏云举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一念之间,仿似大彻大悟,七百年来执迷不悟的痴情,到此刻,终于是难以为继。他仿佛这时候才知道,慕清远心似寒铁,捂不热,也不曾软。

  他拼命握住他的手,说:“佛说,我掉进了一口枯井,只侥幸抓住了一根枯藤,那井底有两条毒蛇等着吞我入腹,还有一只老鼠在不停地啃噬枯藤……我都坚持住了,只为我一抬头,井口便有人赐我一滴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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