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他人呢?”
温故里波澜不惊地落子,“死了。”
洛阳心里猛一惊,眼皮一抬,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点别的情绪,但除了平静,什么也没有。
温故里:“善恶不存,造物主靠什么来治理天下?”
洛阳肚子里藏了许多话,但一想到那一句惊心动魄的“死了”,他从肚子里那些句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慎之又慎,轻声道:“是秩序。”
温故里的脸色还是方才那样子,但此间气氛霎时便从方才的剑拔弩张里转圜了过来,洛阳就如同过关斩将一般,手心的冷汗登时挥发了,精神一松懈,一句话想也不想就溜了出来,“秩序嘛,就好像'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我说的是这种秩序。”
温故里视线低垂,终点落在棋盘上,低低一笑,说:“神农井可以包治百病,却因人而异,老夫赠你一壶水,你去一探便知。”
洛阳本不想答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此白发妖人气场实在太强大了,他压根儿拒绝不了,于是颇为小媳妇儿地委屈应了一声道:“昂。”
洛阳的棋招跟他的人一样,都古怪精灵,十分诡异,看似破绽许多,但又时常声东击西,一会儿十分高明,一会儿又十分平庸,温故里独居昆仑不知多少年,难得对一盘棋有了那么芝麻粒儿大的兴趣,每一招下得十分高明,突然听见洛阳一击掌,说:“多谢帅……前辈承让,晚辈赢得太侥幸了。”
温故里看了眼棋盘,不明所以,“嗯?”
洛阳伸出小拇指尖,在棋盘正中的位置凌空画了一条线,说:“在这里。”
温故里一看,只见那条线走斜,由五颗白棋连起来。
这回他不仅嘴角弯弯,连眉梢都染上些许笑意,眉目温软,拂袖收棋,说:“甘拜下风。”
此时,在东岳上却在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程回赶到东岳山巅,东岳那老头混身浴血,赤手空拳和一个黑衣人扭打在一起。那黑衣人身形高大,招招紧逼,招招要命,把东岳逼得只有招架防御的份儿,双方如此不知有多久,都各自有挂彩。程回一皱眉,躲在一株千年古松上没露面,存心要东岳那老头吃了几记阴功夫,在黑衣人快要将东岳斩于剑下的时候,才猛地发力,以一记冰棱撞歪了黑衣人的剑,东岳就地一滚,士兵们挺身而上,将黑衣人团团围了住。
黑衣人一剑大开大合,一把挑落了近前侍卫的长矛,接着收剑,拔身跃起,一手做诀,空中飘飘散散扬起一阵桃花雨,当下毫不留恋,抽身再次攻向东岳。程回指尖接住一瓣桃花,细眼看去,那桃花粉色帘幕之后,影影绰绰间都藏了一篷狐狸尾,来回晃动间不断有粉色毒瘴溢出来——是迷魂阵。
侍卫挥剑斩桃花,此间雾瘴登时大盛,弥天漫地,香氛刺鼻。
程回飞身迎上去,挺身格在东岳身前,当了一把得利渔翁,十分轻而易举地出手捏住了黑衣人持剑的手。
黑衣人空着的手作掌来袭,程回一松手,侧身避开,又并掌还击,而黑衣人的打法又换了个模样,由此前的强势攻击退回防御线内,突然向后掠起,飞快抽身欲逃,在林间突起鹘落,身法十分迅捷。
程回紧追其后,双方在树丛间掠过一段距离,待到将东岳山巅全都抛诸脑后之后,程回猛一提气,身法加快许多,追至两人之后一臂之拒,程回突然开口道:“石典!你站住!”
黑衣人听罢,在空中飞快一旋身,收住去势落在地上,一把抽掉了遮在自己脸上的口罩,一脸怒气未平。
剑眉星目,威风凛凛,正是石典。
程回拉着脸走到石典面前,压低声音道:“你让我怎么办?论交情,都是过命的,论历法,你这叫胡来,哎我就想问问你想干嘛?”
石典:“雪狐一支的尸体,都是我亲手收拾的。我当时不暇细看,那天在冥府看到魏云举后背的伤口,才想起它们之中,稍年长一些将能化形的雪狐后背上的伤,和魏云举的伤如出一辙同出昆吾刀。你也替我想想,我有多大的宽容,能放任仇人坐视不理?”
程回一拳捶在他小腹上,“你太鲁莽了,你怎么能肯定用昆吾刀的人一定是东岳不是别人?”
“先不论是不是东岳,程回,把石典给我绑了。”
风过树梢,神出鬼没的顾寒声双手插兜,斜靠在稍高一些的山岩上,语气漠然路人,表情一片冷淡。
“有了私仇便提刀来犯,我九州历法岂不要喂狗?”
石典和程回齐齐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有无相生,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道德经》老子
第26章 对质
程回不知道顾寒声是如何打算,心念电转间只猜测道一个可能:所有一切都是石典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试想果真是石典盗走昆吾刀,在雪狐一支雷劫将至时候痛下杀手,又刚好遇上被吸星盘掌控的魏云举,这一切事情不加仔细计较,倒也还说得过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石典和雪狐一支嫡出的慕清远都是狐族族长的备选人,双方之间有个利益争夺地带。那似乎不难解释石典今日刺杀东岳的行为了——混乱视听,转移焦点,到时候东岳一死,死无对证,他可以顺水推舟地将一应罪名戴在东岳脑袋上。
但程回还是觉得蹊跷:倘若上述推论成立,石典一定会对雪狐一支赶尽杀绝,包括离族在外的慕清远。
剩下的疑惑来自于程回对石典的了解。
石典为人粗犷豪放,做事最为光明磊落,在是非黑白上十分拎得开,绝不像背后捅人刀子的阴险小人。
就凭这一点,程回有无数个理由为石典开脱,所以他只是脚步微移,封死了石典的退路,并没有出手。同时密语给顾寒声,问道:“祖爷,你怎么怀疑到石典头上的?”
顾寒声:“别问别说话。”
石典震惊之后,很有些不可思议,呆楞地问道:“你是几个意思?”
顾寒声低低一笑,“事到如今你还在演戏,很好,那我要你死个心服口服。程回愣着干嘛?等着我给你加鸡腿?”
他的说辞犹如板上钉钉,十分肯定,程回顿时有些拿捏不准,只说了声:“对不住了。”
石典怒极反笑,“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让我心服口服!”说完,丝毫不做反抗,闭眼束手就擒。
当下三人一起回到东岳府议事大殿上。
东岳一贯擅长跟顾寒声做对,老东西靠在座椅里,眼角余光扫见顾寒声走进来,屁股都没抬,阴阳怪气地说:“恕老臣重伤在身,行动多有不便,望我主海涵则个。”
“倚老卖老也给我挑个时候。”
顾寒声今日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任何人都格外不客气,难得从犄角旮旯里把几百年都难得见一回的君威给搬上了台面。他飞快捏出一张九州令丢出去,东岳屁股下的座椅顿时碎了个稀巴烂,程回更加吃不透顾寒声的意思了,觉得今日的顾寒声纯属一个移动的炮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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