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阳厉声道:“说话!”
鬼宗沉默半晌,“是我欠你的。”
顾寒声悄悄退到一侧,闲闲地评价道,“相爱相杀。”
程回冷冷地,“我倒巴不得他俩同归于尽,好省了我日后犯下弑君的大罪。”
顾寒声随意扯了一片云霞,用手一攥,化出一杯水递给他,心平气和道:“少痴心妄想,林邠是个无魂无魄的邪物,人间大奸大恶一日不死,他就是永生的。”
他的表情蓦地冰冷,头一偏,声音很轻,仿似自言自语,“只有我才能杀死他。”
第28章 山海关
千阳的周身经脉里,似乎流淌着一腔“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血,他毫不犹豫地拉开架势,眨眼都换了三招,招招都是见血封喉的狠毒招式。
一把青云扇鼓荡起赫赫风声,眼尖的人却不难发现,他使扇子的手总在微微颤抖。
顾寒声短暂地叹了口气,觉得这场戏可以起个名字,叫“诸葛千阳挥泪斩马邠”——
养的狗死了,当主人的都得伤心垂泪好久;而倘若有一天,自家养的狗倒转了尾巴头,反咬了主人一口……那简直还不如此狗死了的好。
盗走宝刀的人是鬼宗林邠,这一点倒着实出乎顾寒声的意料了。
东岳在七百年前的混战中丢失了宝刀昆吾,被林邠偶然捡了去,并且按照东岳的说法——由于刀身之内封有神兽獬豸,昆吾刀就如同一柄自带“寻回犬”以及“GPS定位”的刀——至少能得知,林邠捡到昆吾的时候,獬豸已经不存于刀身,昆吾之内没有了獬豸这一股浩然正气,就只剩下了昆吾之成刀的凛凛杀气,落入恶人之手,必然百无一益,自然也能解释得了为何这样一把斩贼人的刀能不分青红皂白地砍向雪狐一支。
只是……林邠和雪狐一支曾经有过什么血海深仇?
昆吾刀身之内的神兽獬豸又在哪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林邠有可能是现场唯一一个跟“着了魔”的魏云举有过交集的人,他知道那时候魏云举已经被吸星盘控制了的事情么?
顾寒声想了想,想得心浮气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就随意薅了一把草,颇为蕙质兰心地用这些草攒出一只长耳朵兔子,本想顺手别到程回的头发上,权当安慰安慰这位有仇不能报的山川长,猛然间想起头上插草的现实意义不太美丽,顿时作罢。
“程回,饿不饿?”
程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气饱了。”
“那敢情好,跑个腿,下去给洛阳买个饭吧。”
程回如蒙大赦,天知道他得用多大的忍耐力才能控制自己,不会一头冲上去和正主千阳来个玉石俱焚,他站起身,脚步略显慌乱,转身退出了后院。
顾寒声看着自己这个山川长的背影,很有些惆怅,等程回走远了些,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一根筋的程回啊,我还没说完呐……回来再顺带捎上一包补水的面膜,洛大少爷御用的那个牌子,唧唧歪歪地叫什么来着?”
走在平地上的程回好端端的,突然就崴了下脚,魂不守舍地跑了。
顾寒声眼神里就浮出一抹一瞬即逝的融融笑意,食指轻磕在自己膝盖上,不由自主地哼了一支曲子。
是上次他去洗浴中心搓澡的时候,路过十字路口一个修车轮的小地摊,年过五旬的老板随身的收音机里飘出来的:“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当年他从关门内出来的时候,整座不周山哀鸿遍野,血流漂杵,远远近近,尸首横陈。
这些九州的人们,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彻底没了,连同魂魄一同跟着灰飞烟灭了——千阳之所以还活蹦乱跳的,不过是似海的深仇和未遂的志向在苦苦支撑,令他的魂魄还能苟延残喘地聚拢在一起,没有散尽。
程回是他出关后,在沙场上看到的第一个大活人。
那时候的程回还是少年人模样,他看见他的时候,少年人的半身铠甲上满满血污,一脸苍白地跪守在一具看不出面貌的尸首旁,两眼无神,面容呆滞。
那少年看见他走出关来的第一反应,是用一脸强装的镇静,缓缓地将一把浴血的断刀横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近乎凶狠地瞪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是敌是友?是敌就来个你死我活;是友……就先替我守着我爹的尸骨,我去报仇。”
“你杀不了我的!”
鬼宗林邠突然呵了一声。
在狱中面壁但不思过的石典听到这么一声吼,立即按捺不住地蹦了起来,结果顿时给晕懵了,“卧槽!”
九州监是个无需人把守的地盘儿,根本原因就在于,被困于九州监内的人的一切身手和修为都被星芒封闭了起来,别说越狱了,囚犯们就算稍微换个地方,或者坐得久了想换个姿势活动活动筋骨,都无异于上大刑。
因为空无一物的九州监里,当空都是肉眼看不见的星芒丝线,就和人界的镭射线一样,能量不容小觑。
石典龇牙咧嘴,保持着撅屁股的清奇造型,缓缓地喘了口气,又问候了一把顾寒声的老子爹妈爷,一咬牙一跺脚,狠狠跨了一大步,争取一步到位,受尽了被星芒戳个对穿的苦,终于如愿以偿地站到了靠声源最近的地方。
他看一眼,透过蓊郁的花木,能隐约看见“慕清远”挥着一把白纸扇,将一个面具人逼得节节后退,形势是这么个形势,但很快,再看上两三眼,他就看出了不对劲——
“慕清远”的攻势很强,而面具人应对起来还是游刃有余,可见并不是“慕清远”将面具人逼得毫无招架之力,而是面具人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打算。
东岳不甘寂寞地问道,“看到什么了?”
石典用后脑勺白了他一眼,自然不愿意东岳一个连屁股都没挪窝的糟老头轻而易举地盗走他的胜利果实,当下毫不客气地说:“留着你眼珠子干嘛?出气儿使的?”
东岳吹胡子瞪眼睛的,“毛头小子不懂规矩!成何体统!”
石典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这老头演绎了一把什么才叫真正的不懂规矩,叫他好知道知道什么叫“石典的体统”,他说,“老不死的,没事儿别老想着找茬刷存在感,学学我爹他老人家,三千岁大寿一过,正当风华正茂,龙章凤姿大帅哥一枚,但眼看我要接盘了,自爆内丹,眼一闭腿一蹬,吹灯拔蜡倒灶台,多干脆。”
东岳是个憨老头,嘴皮子早八百年生锈不能使了,听到这话,一张熨斗都不能熨平褶子的老脸憋得通红,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就差拍腿大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石典眼珠子一转,退了一步,“想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也可以,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山海关’的关门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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