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律_百折不回【完结+番外】(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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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之仁,”千阳的眼神黯淡下去,骤然手掌发力,将他连人带那个大铁柜子击出大老远,“滚!收起你那些陈词滥调,我并不需要。准备给自己写遗言吧。”

  洛阳顺着那个大铁柜子在太平间里滚了几滚,铁皮撞在地板上的巨大声响简直要把他的灵魂都震出窍来,此外,还晕啦吧唧地从那一句“遗言”里咂摸出了一层可怕的意思——最后几天了,好吃好喝的,别委屈了自己。

  他眨眨眼睛,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要遭这份儿罪——仅仅因为他是个“主”,便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受这等侮辱吗——他就彻底沉默了,嗓音连同心灵,一同变成了哑巴。

  太平间里所有的自然光都骤然变暗,那个罪魁祸首施施然从焚化炉黑黢黢的洞口飘出来,宽袍广袖、遗世独立,带出了一身“遗老”的味道。

  洛阳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低下头,目力所及之处,只是那人的一双鞋。

  他想了想,然后说:“‘……两只脚不离痛楚,不离障碍,不离石块路,不离荆棘丛,有时还陷入污泥,但是,他的头却伸在光明之中’。不要以为全天下的重担都压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不要因为脚下的泥泞忘记头顶的光明。你要相信,既然玫瑰和向日葵可以共存,那么大爱和你口中所谓的‘妇人之仁’,也是可以和衷共济的。很可惜,这两者我都有,而你却怀揣着一颗造物主的心,活在熙熙攘攘的尘世里——就像一个六岁大的儿童,用巴掌大的脚偷穿了妈妈的高跟鞋。”

  “给我三天时间,我心甘情愿跟你走。不过你不要以为这是屈服,或许,只有我才能拯救你。”

  说完,洛阳扶在墙面上站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不多会儿,有人按下门把手。洛阳眼疾手快地抓住内侧的手柄,低声道:“三日之约,决不食言,你快走吧。”

  结果,人家也用不着他下逐客令,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洛阳木木地眨眨眼,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啐道:“没心没肺!养不熟的白眼狼!”

  外面的保安察觉有异,猛地用力,洛阳虎口巨震,仅剩的最后那点力气,全都用在了紧扶着墙不让自己后脑勺着地上了,保安闯了进来,只看到一地狼藉和一个靠坐在墙角的迷瞪瞪的洛司令。

  洛阳:“帮个忙。”

  保安哭丧着一张脸:“出什么事儿了?”

  洛阳上下唇微掀,不知道念叨了一句什么,保安纸糊的驴似的“啥”了一声,洛阳艰难地咽口唾沫,硬是飚了一嗓子,那气势简直能把房顶掀翻,“我说把我从窗口扔下去!”

  保安真是不敢苟同。

  也难为他在医院里站岗这么多年——

  一方面,在四面八方的彪悍医闹手里百炼成钢,知道遇到这等人命关天的危急情况,得首先瞒过良心的眼睛,把麻木端上台面,以防惹祸上身。

  一方面,又在穿白大褂的那帮人身上,知道得先救命。

  所以这两方面拉锯,就把这位保安拉得原地不动,先看了眼屋角的监控,发现监控的指示灯是关闭的,然后,他竟然义无反顾地掉头跑开,叫人去了。

  洛阳见状,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没把自己卡死,他心说:“妈蛋!我坐拥金山,难不成还讹你不成?”

  等保安再次露面前,他自己从后窗口爬了出去——对于三天时间,走楼梯简直慢到不可理喻——有“超能力”在身就是不一样,除了千阳留在他身上的那些无法愈合的伤,他一咬牙一跺脚,就还能健步如飞。

  他急匆匆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罐子“洛神婆牌神农水”,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家门。

  但奇怪的是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除了大活宝和二活宝正其乐融融地“父慈子孝”。

  他抬脚路过顾寒声的房间,深深地看了门把手一眼,抿了抿嘴唇,心说:“我的天呐,你竟然主动跟别人定了一个‘三日之约’,说好的把此人泡上床呢?”

  孩子顿感心塞无比,觉得自己是开天辟地以来首屈一指的大傻逼,大傻逼默默地走过这个房间,用步伐的缓慢与沉重表达了自己对此屋主人的眷恋——

  慢慢走真能耽搁不少时间呢!像他这样一个自己给自己判了个三天后问斩的死刑犯。

  “也不知道今后再看见他,有没有能力再死乞白赖地爱他一回……拉倒吧,千阳那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然后他就掉头返回了医院。

  他师姐那个病房里的可怜母亲还原封不动地坐在床上。

  洛阳还专门带了自己的白大褂,像模像样地挂了胸牌,为了增加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这一信号的可信度,他还顺手摸了一副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

  看上去像个才华横溢的年轻大夫,而不是一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毛头小子。

  他走进一点,听见那母亲在低低地一人自言自语。

  年轻妈妈看见一个大夫大步走过来,呆滞的神情更为呆滞——正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便给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宣判了死刑——她下巴收回去,眼神因为枯涩呆滞而显出几分阴鸷,提起嘴角无端地笑了一下。

  “我的孩子啊,这世上只有痛苦是最便宜的,它不仅一文不值,它还买一赠一。是啊,还活着干什么呢?睡吧睡吧,没有人来打搅你,没有人再会用粗针头扎进你的血管。”

  在此期间,原本安心睡觉的孩子——尽管喘鸣声一直没有停歇——突然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嗓子眼里发出一丝细细的尖鸣声,四肢缺钙似的痉挛发僵,格外费力地啼哭起来。

  年轻的妈妈裹紧了自己的孩子,仿佛失去了理智,也抛弃了所有的教养,恶狠狠地对着洛阳说:“滚!”

  洛阳敛目低眉,不为所动,他三下五除二地解开那孩子的层层包裹,从自己白大褂里掏出一管不带针头的注射器,沿着孩子唇缝将神农水挤了进去。

  年轻妈妈的一张脸几近扭曲变形,惊慌失措地掐着他挽起袖口而赤/裸的胳膊,尖声道:“你要干什么!”

  正逢洛阳脾气不好,气压十分低,便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自己有眼睛不会看?不识好歹么?”

  没过一会儿,那孩子的剧烈抽动渐渐慢了下来,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一直胡乱蹬踏的胳膊腿也舒展开,一动不动,犹如安息。

  洛阳心头猛地一跳,略带慌乱地去摸脉搏呼吸。

  只是暂时地入睡了。

  备受煎熬、接近失心疯的母亲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愣愣地说:“谢、谢谢?”

  洛阳松口气,本该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病房,但却因为腿软,十分没出息地一下子瘫进了家属椅子里,对这个妈妈那疑问句式的“谢谢”翻了个白眼,心说:“可惜我并不觉得你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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