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妈妈似乎对于自己此前错怪了这个大夫而暗自羞愧,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地说:“这、咳,这是什么药?为什么以前的大夫都没有给用上?”
洛阳没理她,他再琢磨一个更大的问题,“证实洛神婆水效果立竿见影,可手里也就这么一罐,更多的还在昆仑山的后山上,而患儿却这么多——杯水车薪,难以奏效。怎么办?”
回过神来的时候,年轻妈妈不知何时已经扯到了自己的家世,活像逢人便哭诉的祥林嫂:“……孩子他爸叫张懋森,是个在风流窝里花天酒地的窝囊废。自打把我们娘俩丢进这个抢钱的医院里,足足有十天半月没露一面啦,家底早八百年吃光当净了,因为欠了一笔医疗费,就连这个病房都没资格住了……”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洛阳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没工夫听她在这里卖惨,起身准备走。
“……张懋森个杀千刀的,欠了一屁股赌债,追债的人都堵到家门口啦,他自己脚底抹油溜了,我那时还大着肚子,拿什么还给那一帮凶徒……”
张懋森、张懋森,起的倒是个人名,怎么净干些畜生才干的事儿呢?
洛阳转身走出病房,没几步,第六感上涌,觉得大事不好。
至于是哪里不妙,他说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只脚不离痛楚,不离障碍,不离石块路,不离荆棘丛,有时还陷入污泥,但是,他的头却伸在光明之中。《悲惨世界》雨果
第39章 丑陋
当天傍晚,毫无预兆地下了一场大雨——说它毫无预兆,是因为天气预报曾报道今后一连几天都将是秋高气爽的大晴天。
仿佛一阵神力吹来一片乌云,在那乌云里则藏着霹雳。
在一处低矮平房里,一道闪电划过,刹那的电光照亮了小胡同最深处一间破烂不堪的房屋。
那里正上演着一处淫/乱,把闪电也羞得无地自容,深恨自己为什么长了一对锃光瓦亮的大招子。
男人□□的肩背上,用现实派的写实手法纹了一个搔首弄姿的赤/裸女人,那纹身上的女人媚眼含春,一只手半遮半掩地放在自己胸前,一只手则点在自己唇角,一点舌尖自齿缝间露出点端倪,显得无比风骚。
此外,她是半跪的姿势,胸、腰、臀的细节在外人面前展露无遗。
那男人的身下紧紧贴着一堆白花花的肉,女人紧抓着他的后背,把男人后背上的风情女人抓成了老黄瓜脸。
噼里啪啦的雨声掩盖了世间所有的动静,只在偶尔片刻的寂静里,有歇斯底里的呐喊呻/吟见缝插针地挤进来。
在那一对媾/和的男女五步开外的地方,四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正围着一张赌桌。
赌桌之上,只有一根不甚明亮的蜡烛,因为大雨使整个小村庄都断了电;赌桌之下,喝空的啤酒瓶滚了一地。
不多时,在巷子口转进来另一个满脸病态的女人。
她因憔悴而显得丑陋不堪,手里紧紧握着一把伞,怀里还抱着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一步一滑地走在小巷子泥泞的道路上。
没有人知道她的目标,她的脚步径直走过了这条巷子里许多紧闭的窄门,仿佛跋涉过万水千山,这才终于来到胡同尽头的那间房门口。
这是她自己的家,可她没有勇气开门。
她死死咬着自己下唇,抱着那把雨伞如同抱着一条命,四处张望之后,无奈又愤恨地退到了一处勉强能避雨的房檐下。
她蹲下来,把自己和孩子缩成小小一团,用那把过大的雨伞给自己围出了一小块天地。
她在伞与墙沿的缝隙里向外望,慈母心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堆铁石。
这样活生生的血肉现实,她歪着头打量了半天,滔天的怒火仿似被漫天的雨浇灭了一样,她冷静下来,手掌无意识地攥着半块残砖,似乎在仔细研究,待会儿首先从哪个人头砸起,能把这些肮脏的人和事砸得稀碎!
怀里被雷声惊到了的孩子的哭声突然响起,不啻一声惊雷炸开在她耳边,她那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瞬间又愁苦起来:一时泄愤杀了张懋森,带着孩子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么?
可是贫苦出身的妇人家在这个残忍的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竟然同时想起了一句话: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有些颓废地跪在地上,任凭大风将那把雨伞刮得底朝天,她扬起脸来痴痴地瞪着夜幕,心里在哭泣。
“老天爷,这句话是讲给谁听的?是用来告诫谁的?这世间的好人们蒙受了莫大的冤屈,他们满腔仇恨正欲发泄,却还在理智边缘,用这八个字守住了自己的底线;这世间的坏人们为非作歹,为所欲为地作恶多端,却似乎总能逍遥法外。用道德良知绑架好人们的双手双脚,眼睁睁看着那些恶人丧尽天良,还不能快意恩仇,那么谁来替好人们伸张正义?”
她痛苦地扯着自己头发。
就在这时,怀里的孩子再次开始喘鸣。
这还称不上是个人的小东西,一张脸憋得通红,四肢又开始乱踢乱打,尽可能地大张着嘴贪婪地呼吸此间污浊的空气,可是它的身体却逐渐变凉。
时间似乎很长很久,也似乎只是一眨眼,小东西保持着半张开嘴的面目,断气了。
女人的心脏仿佛紧跟着就停止了跳动。
丈夫的混账无情、收债人的拳脚相加、医院的天价药费,所有这些,都比不上一个夭折的孩子带给她的冲击大。
她终于舍得放开那个小家伙,抬起手来,用指甲毫不留情地抓花了自己的脸,也手起刀落地捅死了自己的良心。
她顶着这样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嘴角噙着点带血的笑,慢慢地、义无反顾地走向了那扇掩藏罪恶的门。
对此,老天爷对她的助攻,只是加大了雨的瓢泼之势,并且分外体贴地收走了所有电闪雷鸣,叫她能在暗夜里悄无声息地潜行。
可怜的女人用半块残砖砸开了窗户,飞溅的碎玻璃又跳起来扎进她脸上血肉模糊的皮肉里,她如同一只索命女鬼,就那么阴惨惨地站在窗外冷笑,她嘴唇微掀,无声地说:“都去死吧,去给我儿子陪葬吧!”
在她身后,屋脊上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袖着手,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五官有种说不出来的精致,像橱窗里贴标签销售的模型,雍容华贵,倒叫人分不清,到底他是一个做工精良的模型,还是一个出离精致的真人了。
但他的眼睛却叫人不寒而栗,那里似乎藏着坚冰。
“我能帮你处死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男人缓缓地开口说道,语气里是一派淡定从容,“你用什么报答我?”
女人麻木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以死为报。”
“这么说,我就有些不满意了,”男人一声轻笑,“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这一条烂命,何用之有?我不要你的忠诚,更见不得你‘知恩图报’,我只要你……全部的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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