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她似乎冷笑了一声,凉飕飕地说,“此前,我并不认为我是一个邪恶的人,可是到眼下,我发现我是一个把邪恶深藏在骨血中的人……如果你说到做到,我将折断我的筋骨,双手奉送我的邪恶。”
男人一笑,分外阴柔,叫人如同置身寒冬腊月,“一言为定。”
说话间,一片洁白的云自屋脊上飘过,女人的鼻尖晃过一阵粗制滥造的劣质香水的味道,再抬眼看时,窗子里的那一伙人的头颅眨眼间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她眼前的空地上。
那片云落地成人,手里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剑尖滴血,汇进脚下的雨水蜿蜒形成的细小水流里。男人八方不动,连大气都不曾喘过一口,“该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那时候,洛阳刚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浑身浇得落汤鸡一般,一抬头,顾寒声房间里的灯光亮堂堂的。
刚打开家门,他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顾寒声的房间,动作十分粗鲁地一路撞到了落地灯、小茶几等一干家居用品。
顾寒声刚洗完澡,正裹着浴衣十分悠闲地在暖光灯下翻书,知道这一番动静的始作俑者是谁,头也不抬地说:“啧,鬼子进村儿了。”
洛阳马不停蹄地冲到他眼皮底下,抽掉他的书,十分娴熟地跨坐在他翘起来的二郎腿上,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满眼睛冒绿光,“饿!”
顾寒声:“……”
这是饿死鬼投胎的么,几顿饭没吃,好家伙,他手掌下那肚子发出来的动静,简直比鬼子进村的动静都盛大,此起彼伏得堪称翻江倒海。
“你是硕士学历吧?不,看来你不是,你一定上了个假的研究生,居然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饭店,看来这成吨的教育竟然只能培养出一个能把自己饿成狗的二傻子。”
顾寒声收好书,拍拍洛阳膝盖,“起来起来,你给我压得半身不遂了。”
洛阳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你是九州长吧?不,看来你不是,你一定是个假的九州长,居然还有闲工夫在房间里看闲书。”
顾寒声眉毛一挑,打了个响指,本来还显十分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变了一番模样。
从地板到天花板,堆满了各种尺寸各种颜色的书册,铺天盖地的,床上、床头柜上、桌子上、小茶座上、地板上,全堆得满满当当。
这些书册粗略分成了两大堆,一些翻开了,一些还没翻,还有一些正在翻,并且翻得极快,似乎空间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和一双看不见的双眼。
洛阳目瞪口呆地眨眨眼,亲眼看见有的书册上正有新的字迹闪现,那些字迹蜿蜒如游蛇,一气呵成之后,书册就被丢到那堆翻开的书册里头去了。
但表面上,顾寒声既没有拿笔,也没有翻书,只是仔细一看,能发现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神游天外。
洛阳憋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中央集权,会、会把皇帝累死的,朱元璋就差点被累死,所以才有了内阁,你该给自己也设置一个内阁。”
顾寒声不置可否,他一挥手,房间里又恢复了原样。
“我用实际行动证明我不是个假的,洛少爷用什么证明你也是个真的?”顾寒声在洛阳后脑勺兜了一巴掌,扭着他肩膀帮他脚尖转了个向,推着他往门外走,“不着急不着急,这些将来都是你的,你会看到很多小到鸡毛蒜皮、大到谋权篡位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顾寒声换了套家居服,一边围围裙,一边晃晃悠悠地打开了冰箱门,然后,便一言不发地愣住了。
洛阳看他呆住的模样,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看,然后跟他一起呆住了——那么大的双开门冰箱里,居然可怜兮兮地就躺着一只二活宝。
看来二活宝真是敞开了肚皮吃了一顿,此时正仰面朝天,窝在冰箱里打饱嗝。
看它那肚子,圆滚滚的似个球,把四个小短腿挤兑得没有存身之地,伸在半空里,就和四根路由器的信号天线一样。
顾寒声伸出食指,用指尖在二活宝那看似柔软的肚皮上戳了戳,结果二活宝连肚子带全身,都向冰箱内平移了一两寸,“难怪你程哥出门前,跟我说‘连家里的苍蝇都要狗急跳墙了’。咳、这玩意儿可算海量。”
正当这时,有一只爪子把他俩往边上扒拉开,用爪尖提溜起二活宝那路由器信号架一样的短腿,把它拎出了冰箱。
——他俩扭头一看,大活宝跟喝高了似的,一摇一晃地走了,粗尾巴还在地上扫来扫去,真是原来越没有个鼠样了。
洛阳撸袖子拎菜刀,简直要把这俩家贼分分钟剁了炖肉吃:“反了!”
顾寒声先从震惊里缓过来,用商量的口吻说:“叫外卖?”
洛阳摇头:“外卖那也是人吃的?”
“真难伺候,”顾寒声领衔投降,“等着,我去趟超市。”
说完便取过大衣雨伞准备出门——显得像个被五谷杂粮养活大的绅士,而不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他通常是一身黑白搭的衬衫西裤,显得十分风流倜傥;眼下换了一身洁白的家居服,纯棉的布料给他平添了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刚洗完澡还没沥干的头发带出一点清新潮湿的味道,就让他莫名其妙地变得十分柔和,像棉花糖。
——背影杀。
洛阳那颗向来不肯安分守己的心在胸腔里撒开了蹄子蹦跶,他不用摸都知道自己心率能飙到多少。
他认真地想了想,同样都是饥饿,肚子空虚和精神空虚,两厢比较一番,自然是后者更为重要。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闪出一些绮念。
他目光紧紧盯着那人细腰长腿,心猿意马地开始想入非非——用什么姿势?
他同时就有些遗憾,思绪飘得老远,暗自叹道:“你打什么太极,你应该学一学瑜伽才好吧?”
“用强的?”他问了自己一遍,然后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否定了这个念头——他打不过对方。
“迷/魂药?催/情剂?安眠药?”呸,亏你想得出。
“……”
这些龌龊的小心思,最后都被他那还算未泯灭的理智撞了回来。
他有些落寞地摇摇头,有些嘲讽地说:“看来家里要狗急跳墙的不是苍蝇,而是你自己啊。”
顾寒声自然不知道自己给他身后的少年带来了多大的困扰,他撑着伞走在雨里,关门的同时,就将那两道能灼人的视线一并关了起来。
洛阳的邪念就“噗嗤”一声,如同被剪的灯花,熄灭了。
他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没成想顾寒声出门就忘了带车钥匙,走到中途又反折了回来,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洛阳的视线无论如何再也离不开了,他又恶向胆边生,心想:“为了一己私欲犯错是挺卑鄙,可如果凭着这个生命即将凋谢的‘资本’,不值得被体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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