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你的话呀,事实关系前后矛盾,而且视点模糊,完全掌握不到要领。如果一一质问的话,要花时间,所以干脆全部听完,等我全部整理好以后再开口。没看着你,倒不是没在听你说话,反正耳朵不能关闭,你在那边叽里咕噜说个不停,不想听都不行。」
榎木津说道,伸手套上好不容易选好的衬衫袖子。
「因为很复杂,所以不知道从何说起得好?有回应,才算是好的听众嘛。」
「有什么复杂嘛?藤牧在被招赘的地方,从密室失踪了,他太太当时怀孕三个月,他已失踪一年半了,但孩子还没生下来。关于这件事,传出了奇怪的谣言,敦子展开采访并向你征询意见,你回答不出来,去找京极堂商量,然后被劝到我这儿来,这么说不就得了。连三十秒都不需要。」
「到那个结论为止,还错综复杂得很呢。」
「错综复杂的细节,我理解了以后再说也行。如果有疑问,必要时我自然会问。」
被这么一说,我完全泄气了。
榎木津一面打领带、一面眯起大眼睛看着我,继续说道:
「那家医院叫什么来着?伊集院还是熊本?」
榎木津是个不记名字的男人,而且还完全弄错了。
「久远寺啦,你根本没在听。」
我话一出口,榎木津突然笑了出来。然后,用高兴的声音大声地喊寅吉,正当我张皇失措的当儿,寅吉慌张地打开门进来,问道:
「什么事?先生。」
「噢,等会儿要来的客人叫什么来着?嘿,九能还是药师寺?」
寅吉皱起他的浓眉,以相当困惑的目光向我求援后,对着榎木津说道:
「叫久远寺啦,先生。在客人面前请别弄错了。」
我再度发起愣来。
「就是这么回事,关君。你来得正好。那个怪名字的医生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话题?我内心正困惑着呢。虽说是失踪事件,但我对找人不怎么感兴趣呢。不过,这下子谜底揭开了。等会儿要来的女士,是为了托我搜寻藤牧君的行踪而来的。」
榎木津一面重新调整刚才没打好的领带,一面用兴奋的语气对着我说:
「话说回来,关君,这个事件,你比我更清楚。怎么样,你要不要也做侦探看看?」
「说什么无聊话,我是文人,你才是侦探吧!」
「这根本就不重要,关君。有基本知识的人在听对方说话时,对方也会说得兴高采烈。」
「面对带着严重问题前来商量的人,话题应该不会是兴高采烈的吧。所以啊,你如果真的认真听我说……」
「已经没时间喽,关君,女士很快就到了。但我还没穿长裤呢。你呀,虽然看不出来像侦探,不过这副模样站出去倒也不丢人,尽管脸型有点儿像猴子。不过,那不打紧。再说,你对客户可能提到的事件又很了解。看这种状况,由你来应对最理想,连狗都会这么想。」
榎木津一面说道,又把领带解了下来。他尽说不合理的理论。但想到这次能有和那事件当事人直接碰面的难得机会,我开始感到若干的诱惑也是事实。
「可是,我不会侦查唷,连搜查那个语词都不认得。」
「搜查是警察的差事吧,至少我是不干的!」
榎木津确实是不搜查的。他之所以选定侦探这一行的真正理由,只不过因为直觉很强而已。
是去年吧,当他在哥哥经营的俱乐部弹吉他混日子时,榎木津经常被要求找寻失物、失踪者的行踪。只要沉默地坐着就不由得会有状况,而他的说中率已达到只有占卜师或心灵术师才能做到的程度。源自这个经验的灵感,使他决定做侦探这门生意,所以才说即使是侦探,但和搜查啦推理什么的毫无关系。
「总之,等你们的谈话渐入佳境后,我再精神奕奕地上场解决事件。你在那以前仔细地听当事人的话,这就行了,别担心。对了,你干脆扮成能力高强的侦探助手关先生好了。和寅,女士到了以后,你就这么介绍。」
榎木津轻快地喋喋不休后,又把领带解开了。怎么都系不好的样子。寅吉和我哑口无言了一会儿,但很快地就被赶出房间。我们被赶出的理由是,被两个男人看到更衣的场面那还不如死掉算了。
因为这样,其实压根儿搞不清是啥理由的当儿,我陷入了担任侦探助手角色的圈套。我下定决心在会客室坐下来,等待客人。
「我们家先生最讨庆听客人冗长的谈话了。」
寅吉又以监护人的语气说道,为我倒了杯红茶。
「说这种话那怎么做生意嘛。不听客人说话能进行调查吗?」
「可以哇。第一个客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先生就说出了答案。嘿,正好说中,所以没事儿。不过,客人的情绪并不好,还莫名其妙地怀疑是否事前做了什么调查呢。」
「当然啦!」
「第二个案子,先生本来想,至少听听吧,可是中途又焦急起来。」
「说出来了吗?」
「又说出口了哟!其中一个案子是糊里糊涂的回答,总算掩饰了过去,但是另一件可准得很。」
「这不是很好吗?坐着不动就可以调查。」
「才不好呢!事件虽然解决了,可是被人家批评说,应该没有人知道的事,怎么会知道的?难道和事件有关连吗?连警察都来了呢。」
寅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木场老爷出面解围,真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哩!你也知道,警官就是那德性,换了平时是会吵架的呢。可是,我家先生不知怎么的啥事都知道,难道精通心灵术什么的吗?」
关于这一点,我也常感到不可思议。京极堂之流的好像知道是什么理论,但京极堂总是那德性,虽然曾要求他说明但我还是无法理解。不过,当榎木津说出要开始经营侦探社时,周围都异口同声表示不如做占卜师来得好,但只有京极堂店主力排众议:
--榎木津不会占卜,而且直觉也常出错。
于是,建议他做侦探。结果榎木津接受了这个意见。他知道的好像是过去的事,而且只限于事实关系,完全不懂人的心理和未来的事等等。
过了十五分钟。
我微妙地感到紧张,以至于那短暂的时间也觉得很长。
我内心想早一些见到来自久远寺医院的妇人的好奇心,和希望榎木津从房间出来的愿望,很不一致的不安感,两种都一样地在扩大并相互拉扯着。
来访者或榎木津无论哪一个出现的话,就能打开这种让人觉得不好受的局面。可是,榎木津的房间只传来哇喀这种很古怪的声音,而声音的主人一点儿也没有走出来的迹象。
喀啷,钟响了。
我吓了一跳,从椅子跳起约三寸。在抬高的视线中,看到了女人白皙的脸。
是个很苗条的美丽女子。穿着容易被误认是丧服的黑紫小花纹和服。手拿着白色的阳伞。像是印在相纸上白净净的女人。
眼看着就要折断的纤细颈子,京都娃娃似的脸,细眉。没有擦口红的关系吧,或是在黑色衣服的映照下,她看起来简直就不像活人。对了,那种有如死尸的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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