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丈夫的话,觉得真的是这样,也就安心了。丈夫的说法没有丝毫矛盾,当然,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想要无条件地努力相信。那个如恶梦般的事件,这么一想也好像是梦——但是鲜明地苏醒的记忆片段,怎么样都很难解释。”
“刚刚,您说过情景或触感?”
“是的。前夫的尸体,或是掐住脖子的触感,和应该是民江的女人扭打时,那河边草原的沙沙声等等。但是,对温柔的丈夫,无法多说什么,我很烦恼。晚上还是睡不着,变得很虚弱。”
这是说,以终极形式显露而出的朱美的冲动,再度被封闭了。因此,如果开封,那会没事了也说不定。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降旗想。
“过了一星期,丈夫外出。因为有工作,也不能因这种事去妨碍他。结果,又来了,这次是白天。”
死灵三度敲门。
朱美走到玄关,透过玻璃,确认是战后返乡服。
“这次没开门,我只是大声地说回去、回去。对不起,对不起。”
朱美的家盖在山道崖壁夹缝间,听说除了玄关,无法从其它地方闯入,房子连接着那条路就是削过山的山道,道路两侧是高耸的山壁。据说房子后面是断崖,再过去就是海了。
如果那是死灵,却无法越过物理性障碍,这是很可笑的事。降旗不是很清楚,但是所谓死灵,不管哪里都可以现身吧。不过,如果那不是死灵,而是“为了说服自我所给予的物理性形式冲动”,这是不受物理性的制约,失去现实感,不伴随现实感的话,就不能达到所预期的目的,所以就没办法了吧。
朱美不断谢罪,在玄关门口的那个说:“我知道了。不过,告诉我民江的事。”
“你对民江做了什么?”
“在那里、怎么杀了她?”
“说!说!”
朱美只是恳求他回去,回到床上盖住棉被。
过了一会儿,声音停止了。
“敲门的声音一停,就只剩下海涛声。”
朱美感觉烦闷,盖着棉被浅浅地睡着了。
“无法判定是梦还是现实,但是我又想起了新的过往记忆,虽然这样说很怪。”
“记忆吗?”
“嗯。我……的确拿着像头一样的东西。不,也许不是头——那不是我砍下来的。但是,我很珍惜它……不太懂耶。这样的说明……”
头。骨。骷髅头。骨头。骨头。骨头。骨头。
到底是怎么样。
“然后……浑身是血的神主,拿着头站着,我躲在暗处看着,非常害怕。”
“你说浑身是血的神主?”白丘突然十分慌张,提高声量。
朱美也好像吓了一跳抬起头。几乎是第一次看了白丘的脸。
降旗看着朱美的脸。
伸长的白色脖子浮现细细的血管。教人很想掐住在细白的颈子。降旗遥远的记忆角落里,有东西隐隐作痛。
——骨头。
降旗闭上眼,甩掉那些。
张开眼睛,发现平常毫无表情的白丘一脸沉重。朱美眼见降旗和白丘的态度变化,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砍下那个人头的,一定是那位神主。即使掐住脖子的是我,砍掉首级的是那神主。”
降旗想。
自我在抵抗。
在最后,还是不愿承认本能的冲动吧。
这样的话,那所谓的神主是什么的隐喻?所谓不愿承认的冲动是什么?怨恨,冲动杀人,淫秽的自己。不,超越这之上的……
下次死灵出现时,正是那个显露吧——降旗如此预测。
“那位所谓的神主,是你认识的人吗?还是在你的记忆里第一次出现的人?”
“记忆中似乎有见过,但这次回想起的记忆是第一次。”
非常合乎逻辑的回答。
“长相呢?你认得的脸吗?”
“脸——无法判别。”
“原来如此。只想起这些吗?”
“记忆中的我的记忆。”
“你说什么?”
“啊,这很难说明——并非实际见到的记忆,而是记忆中的自己所回想的记忆——是这么说吗?”
梦中梦,可以这么说吧。
“记忆中的我看到那位神主的身影。只想着,啊,不去那位和尚那边不行。那个,回想起来的和尚,穿着紫色的,是叫法衣吗?穿着那个,那个有金银线的袈裟,戴着像帽子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很伟大的样子。并且,那位和尚,抱着骷髅头。”
——又是骷髅头。
话说回来,只是听,还真是支离破碎到了极点。拿着首级的神主和抱着骷髅头的僧侣,太愚蠢荒唐无稽了。这种故事,连讲古都不会出现吧,不可能存在。所以,如果以旧有的精神神经医学来判断,朱美只能判定为精神分裂症。不过,降旗认为那是错误的,不能因为无法理解就说是疯子。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定有意义。
应该有意义。即使是实际上不可能的事,只要看得见,感觉得到,对那个人就有意义。如果能理解这点,就不会不懂了。拿着首级的神主和抱着骷髅头的僧侣。如果这不是什么心理的象征,那会是什么呢?
——那么,那意义是什么?
于是,降旗分析,曾几何时,他完全沉迷于分析。
结果,降旗并没有察觉自己正在做分析。并且,他浑然不知,自身在变成那犹太人胡子脸的时候很平静。再说,降旗恐怕也没察觉,当他发现那点时受到的强烈反击。这正是降旗的病。
而白丘呢?他已经完全被遮蔽在外界了。
降旗斜眼看着他的身影。降旗甚至对白丘伸出分析的触角了。
“那么有关那位神主跟和尚的记忆,你有什么会如此联想的事物吗?”
“没有特别的联想,有关那个就只有那样了。只是,要说恐怖的话,是最恐怖的记忆。好像只有那里被切掉了……我看不出关联性。”
“恐怖?很害怕吗?”
“我想是害怕到极点。”
“那……并非完全在睡梦中喽。”
“嗯,当时,结果并没有熟睡。并且之后又……”
“来了吗?”
“来了。”
没有空档,死灵四度造访。
这次一定可以知道些什么——降旗这么想。
“因为又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丈夫回来了。我很想念丈夫,跑到玄关,没有多想,也没好好确认就开了门。”
穿着战后返乡服的死灵站在那里。“你很用心嘛。”
“恐惧超越极限了。”朱美说。
“骷髅在哪?井底吗?是吧?”
死灵推压着朱美,没脱鞋就进去了。门开着,几片枯叶乘着寒风从玄关吹进来。像被风推着背一样,死灵穿过走廊进入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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