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的时候太暗了。”
朱美说,她完全无法保持镇定,产生房子扭曲变形的错觉。
然后,她说无论如何都想阻止死灵。
“后面的房间……是寝室,再过去就是书房。是因为跟丈夫的生活,不想被肮脏的死人冒渎吧。”
朱美从背后抓住前夫申义。
死灵又笑了。
“什么?又想要我抱啊。”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极度疯狂,等我回神,发现自己又扼杀了申义。”
“杀了死人吗……?”
“是的,又杀了。”
“不只这样吧。”
“是的。如果又复活的话会很麻烦,所以我想不能像最初死掉时那样。”
“我很辛苦地切下申义的头。”
就是这里……
降旗不由得想发出声音叫出来。
一定是这样的。神主不可能砍掉尸体的头,虽说是七年,不,八年前。
前夫的头果然还是朱美砍掉的吧。
一旦砍掉了头,遗体的身份立刻损毁。事实上,判定遗体是那姓佐田的男人很简单。即使恨到要杀掉,但完全没有必要砍掉死者的头不可的理由。要屈辱的话还有很多其它方法。朱美大概是有痴情的纠葛,感情上的交错,抑或是什么其它的深刻的动机吧——对于成为社会问题的犯罪动机,降旗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是在冲动之下杀了申义的吧。
想砍下首级……
所谓杀人行为本身——再怎么不愿承认——已经杀了也没办法了。一时冲动更是不应该。如果有心,自首、忏悔,赎罪的方法有好几种。大约朱美杀掉申义时,正是举国自相残杀的时期,也就是人口大量死亡的时代。
然而,砍掉首级这个行为又如何呢?如果问,为什么自己砍掉了首级,应该绝对不想认知那个答案吧。
那个答案被两层三层地隐藏起来是当然的,被压抑也是正常的。
降旗达到了类似结论之处,安心了。
“头呢?”
那么,该如何治疗呢……?
即使还未能清楚地意识,但降旗这么想。
“头是怎么切下来的呢?”
“降旗,已经够了吧。”
白丘虚弱地制止。降旗十分明白,那是不适合此处的内容。
“怎么切的呢?切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还不停止吗?降旗,这种事……”
“是很重要的。”降旗用很严历的口吻说。“如果不详细询问一切,就无法正确地分析。”
“分……分析,你……”
“也无法治疗。”
白丘沉默了。
“道具呢?”
“因为有柴刀和锯子,就用那个来切了。”
“那是你平常使用的东西吗?”
“只有仓库里有,我不用。”
“没想过要用常用的东西吗?——比如说用菜刀来切。”
“因为菜刀是做菜用的,所以没用。因为我想砍了死人的头之后,怎么洗,脏污也洗不掉的。不能丈夫吃用那个做出来的菜,我自己也不想吃,所以……”
“原来如此。那么是怎么砍的呢?”
“把尸体拖到庭院,非常地重。在庭石上很辛苦地切,切的时候很热切,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绕到后面,把头丢到海里。因为身体太重了,没办法搬到那里,只好丢到井底。庭院有个从搬过来前就干涸了的古井。”
恐惧从朱美的表情中抽离。
井也是什么隐喻吗?
故事编得很好。
“然后你怎么了呢?”
“已经结束了的心情。持续耳鸣和晕眩,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说不定是因为血腥味而醉了。到处都擦到皮都掉了,身体沾满了血,没办法就烧水洗澡。”
“原来如此。然后呢?”
“浸在浴缸里,慢慢地稳定了。然后,又……”
“又?”
“又是海涛声轰轰作响。”
“海涛声吗?”
“听着那个的同时,又浮现没见过的风景。我觉得很受不了,慌慌张张换了衣服进被窝里去。”
降旗陷入沉思。
在现实中杀了人,砍断遗体,做了这种行为的人,之后该有什么态度,降旗不知道,也没想过。所以朱美的告白与一般杀人犯有多少程度的相似,或乖离,降旗也不知道。但是对降旗而言,那种事情无所谓。对降旗而言,朱美的告白只是叫做朱美的女人的心纠葛下的产物。那就分析、解释、摸索意义,然后找出原因。
白丘看着降旗,仿佛看着令人讨厌的东西。
“但是……”降旗恶作剧似地问。“所谓死灵,砍掉首级就会死吗?”
朱美抬起垂下的眼睛,恨恨地瞪着降旗。
降旗从正面盯着那双眸。
“死人砍下了头也不会死吧,因为本来就死了。对啊。所以,那死人,你的前夫,又来了,对吧。”
“降旗!”白丘再度责骂。“怎么这样,说得像是苛责这位女士……”
“来了。”朱美打断了白丘。
“申义又来了。”
“怎么会……”白丘用手遮住嘴巴和胡子,说不出话。
他偷偷地在口中念着对主的祈祷文吧,从他下鄂的动作很容易就可察觉。不想被听到,所以才遮住嘴。降旗这么认为。
“又杀掉了吧。”
“杀……杀掉了。”
“又砍下头了吧。”
“又砍下头了。”
“又同样用柴刀。”
“用柴刀和锯子。”
“等一下!这……这种事,太脱离常轨了。不该在这种地方说。”
白丘用严厉的口吻制止问答。降旗这半年来,从来没有在知性的兴奋之外,见过激昂的牧师。朱美好像觉得受到责骂,又低下头,开始嗓泣。
“啊,不,对不起。没有要责骂你的意思……降旗,你那种诱导式问法……”
“没办法啊,亮。对这个人而言,那是现实。绕来转去地问也是一样的。再加上,你不是要拯救人类吗?这样的话,不论体验了多么超越常轨的事,即使是罪犯,也应该伸出援手不是吗?因为这个人求助你。”
“那……当然如此。但是……”
“或者是,你对于这个人所说的内容,有什么个人的理由拒绝聆听吗?”
白丘沉默了。
降旗的视线回到朱美身上,朱美停止啜泣,失了神似的盯着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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