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多川沿着河川,边走边想故事。
他说,那部《井中白骨》的构思,大概就是在河岸边完成的。
关口对宇多川那种远离尘嚣的生活抱有强烈的憧憬。不与人来往、离群索居,只是读书的日子。没有比这更理想的生活了吧。
缓缓走在杂草飘摇的川边。
天空已升起淡淡的月影。
黄昏时刻的微风吹起。
话说秋天已过,冬天正要来访的时节。宇多川又竖起衣领,一边挡风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利根川边堤防上散步。
“我听到沙沙的声响,一股不祥的预感。没听到可谓人声的声音,但感到有人在争执。河岸很宽,不过堤防上因为长了茂密的芒草和很高的杂草,所以,那个,不太能清楚看到河面那边。唉,很像会出现河童的气氛。所以,吓了一大跳。”
那个时间应该没人会在那种地方闲晃。
宇多川拔开草丛从隙缝看去,但看不清楚。
之后,听见很大的水声。
“总觉得不寻常。因此,我奋力拔开草丛下去查看。那个,是叫川原吗?走到那里去。河边的风好冷,不过什么也没有。没办法,总之已经下去了,觉得又要往上爬很烦,就沿着川原顺着河流往家的方向走,反正堤防不管从哪边上去都一样。走了一会儿,看见河川的正中央有什么东西。当时天色已经很暗了,看不清楚,但仔细瞧……”
是人。
宇多川无法迅速下判断,犹豫了一阵子。
更何况很冷,水冰得要割伤双手。那个是否还活着也不清楚。但是如果那个是刚刚听到水声时落水的东西,因为才经过没几分钟,所以可能还活着。犹豫之下,宇多川决定救人。如果可能还活着的话,就事不宜迟了。
裤子渐渐吸入冰水,下半身急剧变冷,双脚末端马上失去了知觉。再加上水流湍急,川底凹凸不平非常难走。不知不觉音四周笼罩在夜幕中,能见度也急速下降。只有水声汩汩的震动着耳膜。一跌倒就完了。谨慎为上。
夜晚的河川十分凶暴。
“第一次觉得水很可怕。我对游泳算是有自信的,但在湍流里真的无计可施。再说已经十月了,我几乎要心脏麻痹身亡了。”
幸而到中途变浅了,宇多川没有被水冲走,总算到了,再过去好像一下子变得极深。被岩石卡住的,看来似乎是个女人。
“当时也没想是否还活着。如果那是尸体的话,当然是很恶心,但是我想,总之先搬到岸上。黑漆漆、软绵绵的,很重,衣服又吸了很多水。要回到岸上还真是费了千辛万苦。”
女人还活着,好像是溺水前撞到头失去意识,看来没有吸进水。宇多川考虑之下,决定把女人运回自己家里。
“附近人家都离得很远,我住的地方最近,没别的意思。总之我先把房间弄暧和。要叫医生也不知道医生住哪里,必须先让冰冷的身体热起来,脱衣服也费了一番功夫。在女人面前,那个,怎么说,没有其它奇怪的情绪。应该是没有,但事实上,那女人现在是我的老婆。”
宇多川害羞地笑了,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纪。
“被人误会也很伤脑筋,但当时脑袋里真的只有救人第一的想法。不过,姑且不论救了自己的老婆,她真是个漂亮的女人啊。唉,因为与女人绝缘了十几年,都半出世了,才会这么觉得也说不定。”
听说宇多川彻夜未眠守在旁边等她恢复。血气回复后,发现女人身上到处是伤痕。白色的肌肤变成了紫色,还有很多擦伤和割伤。
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女人失去了记忆。
“记忆完全丧失了吗?”敦子问。
“完全丧失了。自己是谁,做了什么事,为什么在这里,全都忘了。怎么问也不知道,只是一直发抖。”
“那身份也……?”
“不,马上知道身份了。”
他说女人紧紧握着一个束口袋子。
束口袋子缝着一块写了地址和名字的布,还有放了点钱的红包袋。
“给她看,也什么都记不得。然后啊,现在回想来很愚蠢,但是,我啊,那女人——束口袋子写了佐田朱美,我想帮助朱美。我考虑照顾她到恢复记忆。”
“在人道立场上无法丢弃她,是吗?”
“也有。”
“您说‘也有’,还有其它什么——那个,因为夫人很漂亮吗?”
宇多川笑了。“不,的确如果救的是男人就不会这么想吧,在这个层面上,的确如中禅寺小姐所言。不过,有一点点不同。那个,救了朱美那天,刚好是我老婆的忌日。”
“然后……”关口被无关紧要的妄想附身了,这是他的坏习惯。
“然后老师认为现在这位夫人,是前任夫人转世?”
的确,宇多川前妻死亡时,应该正是朱美出生的时候。然后她又在亡妻忌日被救起。这是偶然吗?
“没那种蠢事。关口,那是偶然。朱美一点也不像我前任老婆。”
宇多川把关口的妄想一口气吹跑了。
“哎,多少抱持神秘的感慨是有的。刚好那时候看了《胜五郎再生记闻》吧。真是投胎转世,这种事,虽说我是个怪志小说家,也不会这么想。”
关口面红耳赤地住嘴。总之,一开口必丢脸。屡试不爽。
宇多川从布块上所写的地址和名字开始调查。他雇请附近农家代为照顾朱美,佯称她是亲戚的女儿,特地跑去确认。
“再怎么说,只是获救时带在身上的东西,也不能完全确定那就是女人的所有物啊,说不定弄错了。但光是怀疑也不会有进展,因为只有那条线索。我沿路探询,走到了那里。在战争的非常时期,真是做了疯狂的事啊。”
长野县上田下之乡……
被称为盐田平的小盆地。
根据宇多川的说法,盐田平甚至被称为是信州的镰仓。
拥有悠久历史的地方。
据说与镰仓相仿,留下了很多古寺和古老神社。
然而,盐田平被比喻为镰仓的理由不止如此。
奠定镰仓政府政权基础的北条条义时之孙——北条义政隐居之所,正是盐田庄。后来,义政便以盐田为姓。后来,盐田北条条家也在镰仓幕府位居要津,所以从盐田平往返镰仓,可想而知从那时起便很频繁。这条从信浓穿过上野、武藏到相模镰仓的官道,当时被称为“上道”,也就是后来的镰仓街道。
这好像才是盐田平被称为信州的镰仓的由来。
朱美看来是沿着镰仓街道到了本庄一带。
然后,宇多川立刻得知朱美的真实身份。她在当地,就某种意义而言是个名人。
“规避兵役?”
“无头尸体?”
话题急转直下,变得极为诡异。
关口看着敦子,敦子也看着关口。
杀人分尸案——真是吃足了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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