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汨、汨汨、汨汨……
§
男人看着。
那是神主吧。打扮成神主模样的男人,当我一离开现场,便现出身影。那男人大概一直跟在我们后面过来。然后,看着。
追缉那个人的,不止宪兵吗?我好害怕,很慌张,很难过,只是躲在暗处发抖。
§
头……
为什么砍掉头?
怎么也不懂。想不起来。只有那像噩梦般的体验,不想再来一次。
大概……
§
——啊,神主朝这边来了!
§
对,无论如何神主都会出现。
神主,为什么是神主呢?
不要想了。
那个,只要死灵——申义不再来访,像现在这样也能活下去。
起身站在地板上,背有点痛。
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幸好去了教会。如果如他们所说,再怎么恐惧,再怎么害怕,申义都是幻觉。
即使不是幻觉……
——因为是原来已经死掉的人了,不管杀掉几次,都不算杀人。
辅导员这么说了,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不就跟噩梦没什么两样了吗?
我试着打开禁闭的挡雨窗。
三天没开了。
院子已经一片昏暗。虽然丈夫很仔细地清理了,但石头上的血迹还是擦不掉。现在太暗,所以看不清楚那血迹。
被山道挡住,没有西晒的阳光。
所以这个房子天暗得比较早。这个家里,会西晒的只有一个房间,只有丈夫的书房而已。
绷紧的冷空气无声无息地钻进来。肌肤紧缩。非常舒服。
不太介意海浪的声音了。
恢复。
只要能夠有技巧地怀抱两个过去,说不定一切都可以顺顺利利。我有丈夫在我身边,我觉得——申义已经不会来了。
如果状况变好了,再去教会道谢吧。
然后,我想向警察自首。
我是八年前申义命案的凶手,至少这件事,应该是不会错的。
这样做,申义或许会原谅我。
昨晚,丈夫没有回来。不管多晚都会回家——明明这么说了才出门,是发生了什么无法抽身的事情吗?
然而,什么事也没有。
虽然有点担心丈夫的事,但没有不安。我全心信赖丈夫。这八年来,一次也没有怀疑过丈夫。
并且,昨晚一柳太太陪我到很晚。不知为何,有她在就觉得很安稳,睡得很好。
她今天也来陪我,一直到刚刚。
一柳家,是隔壁邻居。
听一柳太太说,好像跟我家一样,和丈夫过着两人的生活。
一柳太太是很亲切、很美丽的人。
是外出的丈夫拜托她的吧,昨天丈夫一出门,一柳夫人就过来,陪着我到深夜。她的丈夫昨天好像也不在家。
刚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她非常亲切地跟我说话,也听我说,所以聊了很多事。说出来会比较舒服,或许是因为在教会时学到了这点吧。对于我可怕又异常的告白,一柳太太没有露出讨厌的神色,听我说到最后。说的时候,我觉得很轻松。
讨厌与人交往的我,觉得如果是她,或许我会敞开心房吧。年龄也相仿。因此,我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当然是丈夫的功劳,但邻居太太也有功劳。我对周遭人的好意满怀感谢。
一柳太太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变化。
与隔壁房子间相隔的山道,几乎窄到如一堵墙,在最靠海的房间——书房附近,路就消失了。海的那侧像断崖一样,当然也无法越过山道到隔壁去,但如果庭院发出声响,势必会听见吧。仅只那样的距离。
但是到底为什么会盖成这样,难以理解。要在这种地方盖两栋房子的话,不如先打通正中间的山道后,直接盖成两间相连的房子,占地会变大比较方便。
总之,我的异常变化传到了隔壁邻居耳里。
说是大约十天前的事,所以(我想)是第三次砍杀申义的时候吧。
因为(我想)既然杀掉了,万万没想到还会再来。因此我发出比之前更大的声音。那声音似乎传到了隔壁。
当时申义执拗地要求我的身体。我抵抗逃到客厅,在那里扭打,用尽了力气。申义不说话一边发出尖锐笑声,一边往我的身上压过来。
对。
我当时突然掐住申义的脖子。申义在那时踢倒了走廊边的拉门,因此互相拉扯的异常举动说不定也传到邻居那儿了。
如果是幻觉,那会是极度夸张的演出。我一个人高声乱吼乱叫,一副淫秽的姿势,满脸痛苦的表情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个笑话。不,还是该进疯人院吧。
好像是那一天的隔天,一柳太太来访了。我可能在睡觉吧,完全不记得了,不过她说,当时从丈夫那儿多少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就很担心。
从教会回来的那天,也就是(我想是)四度杀害申义的隔天,好像也过来了。我记得那时候的事。
那天我也觉得自己精神错乱了。责问外宿的丈夫,大吼大叫。再怎么辩解那时幻觉,但接连三次极度残酷悲惨的体验,我的忍耐也到临界点了吧。
当时一柳太太来了,拼命地安慰发狂的我。我因为精神错乱了,完全不知道她是谁。现在想想,真是羞到无地自容,但当时就是那样,也没办法。不过,有一柳太太在我身边,我总算快些恢复了平静。
话虽如此,我完全记不得她的长相。
昨天她过来时,因为穿着与当时相同图纹的绢织衣,才知道好像是她。
只记得这么多了。
一柳太太为我准备餐点,细心地照顾我。我觉得她与我不同,待人接物十分周到。然后,我把在教会圣堂里所说的半生经历,说给她听。因为说个辅导员听过一次,所以抓到了要领,比较容易说出口。真是可笑的事。
如此陈述后,“我的过去”是“我的过去的故事”,“我的体验”也变成单纯的“不可思议的故事”。因将它故事化了,现实那种活生生的感觉急剧消失。至少对陈述者而言似乎是如此。我渐渐醒了。
然而我的故事似乎反而在她身上产生了活生生的真实感,一柳太太似乎不再平静。
那时理所当然的吧。如果她的生活与一般人无异,是位平凡不过的家庭主妇,别说无头尸体了,应该连他杀尸体都不会在她的日常生活里出现。复活的死人,根本太超乎常理。更何况是砍头等等凶残行为的描述,别过脸去也是正常的。
与其相比,我的人生是如此脱离常轨啊。
事实上一柳太太对我陈述的分尸行为和异常的真情流露,不经意地皱眉,用手捂住嘴。我每每因此犹豫是否应该继续陈述,自我诅咒这不吉利的体验。然而,我无法停止述说。我害怕沉默。
一旦被认为发疯了,就到此为止了——我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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