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藏平时便行为不端,脾气暴躁孤僻,还时常陷入失神的状态恶意行凶,已因此被关押过多次。
贯兵卫陷入苦闷之中。通过大番头喜助,他找上了一文字屋。
仁藏立刻做了安排,命令阿龙趁贯助丧事之日潜入小津屋。
“没奉上临终水,就是他命数终结的开端啊。”林藏说。
他当时还笑呢,阿龙接话道。
“矛盾再深,那也是自己的亲哥哥,一般人哪笑得出来。看到那副嘴脸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断定他就是凶手了。不过这也是个难缠的敌人,没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不仅如此,负责监视的我反倒被怀疑上……”
贯兵卫是这样去求仁藏的——找到贯藏是凶手的证据。如果查明贯藏不是凶手,怀疑亲生儿子的贯兵卫便引咎退位,立刻将小津屋的所有家业交由贯藏继承。
“唉,证据虽然没找着,可要我说,他的人生就是个败笔。待人接物态度恶劣,四处招惹是非,所有过错全推给别人。”
或许是因为贯藏那恶劣的态度吧,一有什么事,贯兵卫和贯藏一定会起冲突。贯兵卫的疑心是一部分原因,可他有那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这样的状态十分危险。贯藏自私暴躁,无法以常理应对,情绪容易激动,却肯定不会轻易认罪。而贯兵卫这边却时刻有说漏嘴的风险。贯兵卫是个既有城府又有智慧的人,但同时也有交谈间容易针锋相对的毛病,再加上他正怀疑亲生儿子。一旦他说错了话,必定要打草惊蛇。
如果让贯藏知道自己正被怀疑,就功亏一篑了。两个月过去,新的一年到来了。又观察了一个月之后,林藏断定不能再耽搁,不得已之下选择设下圈套。
风波、断绝父子关系,一切都是演戏。让被逐出家门的贯藏服药昏睡——这为他们换来了虚构的一年。
“不过,那只茶盏,把那东西说成太阁殿下赏赐给大名的传家宝,我总觉得有些勉强啊,林藏。那不就是个普通的茶盏吗?随手都能买到的便宜货啊。”
没错没错。林藏笑道。“那不过是个普通的茶盏。好像是用来赠送给顾客的。唉,不过我断定那粗脑筋的人绝不会去查验。就算他去看,恐怕也没那本事看出真假。”
“话说回来,”阿龙的脸色阴沉下去,“人真的会像那样打心底恨自己的亲兄弟吗?我在门后听得直冒冷汗。”
“最难接受的是贯兵卫啊。他可是抖得厉害。”文作道,“从亲生儿子口中听到那种话,任谁也受不了。真是可怜可叹。”
“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下了决心。”
梅树荫下,六道斋——六道亡者柳次显出身形来。“老爷子今天一大早便将那浑蛋贯藏送去奉行所啦。”
“已经被关起来了?”
“唉,那贯藏,如今还坐在你林家的霭船上,没回过神来呢。浑身发抖,嘴里还直呼菩萨——临时抱佛脚管个屁用。”
念佛不就是要念到佛祖显灵为止嘛。文作道。
所以说来不及念到佛祖显灵就完蛋的,就是临时抱佛脚啊。阿龙应道。
“没错。而且照他所说,钱箱也从地板下面找出来了,这下他肯定无法再抵赖。看那情形,死罪难逃啊。”
“还没等到佛祖显灵,他就要去见佛祖啦。真是不孝。”文作道。
“当爹的也实在难以承受啊。两个儿子全没了。”柳次道。
“管他是恶人还是浑蛋,在父母面前也还是孩子。唉,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办法。”
“是啊。贯兵卫身边已经没有家人去听他的遗言了。如此一来,他余生只能行仁义之道,但求临终时无须遗言。否则,迟早还是要生出事端。”林藏望向远方。
“我说姓林的,你也太大意了吧。这东西都放着不管,邻居家的老婆子该摸不着头脑啦。”柳次说着奋力挥臂,将拿在右手上、本该在一个月前挂出来的注连绳扔进了河里。
锻冶婆
土佐国野根之地有锻冶屋
其妻为狼所食化作幽灵
于飞石之地捕食旅人
【一】
该怎么办呢?助四郎很困惑。好不容易来到大坂,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虽然这么想,却总也下不了决心。心中所想之事太过荒诞无稽,正正经经地去谈恐怕谈不妥,甚至或许还会遭到怀疑被轰走。可这也没办法。想归想,这本就是十分难办的事。别说谈了,连该如何开口都不知道,真是叫人头疼。所以,助四郎才在店门口来回徘徊。
那胭脂色的门帘上,用白色挑染出圆圈,里面是个“一”字。一文字屋,据说,这是在大坂屈指可数的大书商。书商应该就是印书的吧,助四郎完全不读书,所以并不太明白。
土佐也有出借书本的店铺,大概也有书商,却与他无缘。不管是戏作还是黄表纸,助四郎都不觉得有意思,对锦绘和俳优绘也完全没兴趣。偶尔看看净琉璃,但也觉得不甚有趣。
助四郎脑子里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从门口走过,又走了回来。再这样来来回回,可真要被当作可疑之人了。往来行人的目光令他十分羞愧,店里的下人也开始向外张望。
唉。助四郎叹了口气,掀开门帘。该对谁说怎样的话,他完全没有头绪。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书本,他觉得更加尴尬,真是来错了地方。
“客官有何贵干?”
被这样一问,助四郎大气也不敢出。“不,那个,我……”
“看您老早就在门前来回走动,似乎不敢进来,是带了稿子来卖吗?”
“不,不是……”
“可能其他书商没给您好脸色吧?不过我们这里非常欢迎带稿子来的,没什么不好意思。最开始谁都写不好,只要勤加练习,总会有长进。有了长进就能卖得好,卖得好就能赚钱啦。”一个看似番头的肥硕男人以十分清晰而流畅的语气说道。
“不、不,我、我是……是一位御行(身穿与修行者僧服类似的衣服,实际上以贩卖驱邪符咒为业的人。)介绍我来的。”助四郎道。
“御行……是又市?”番头惊讶地问道。
“这……名字叫什么来着?就是……看上去像是游历的僧侣,嗯,服装是有些怪异……”对了,助四郎终于想了起来。他将手伸进怀中,掏出钱袋翻弄着,找出一张叠起的符。只要将这符给他看,“这个……是什么来着?对了,陀罗尼符。他说拿这个给您看就行啦。”
助四郎将符递过去,番头低呼了一声“哎哟”,随后便抓起他的衣袖使劲拉扯,嘴上还不停念叨“客官这边这边”。
“您认得吗?”
“什么认得不认得,客官您也真是的。这事您早说呀。好了好了,别老在店门口杵着啦。这边,里面请。啊,您还穿着草鞋?就脱在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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