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一开始藏东西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木盒子里装了如此重要的东西。但既然知道了……我应该会那样做吧。”
是的。我太恨父亲了。“我一定觉得,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一定想趁机折磨那臭老头子,折磨他,蹂躏他,直到杀了他。一定是这样。”
“是这样吗?”
“那些事如今全忘得一干二净了,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现在父亲不是已经死了吗?那个总跟在后面碍事的喜助不是也死了吗?真是可笑。”
是,一定是这样打算的。这家店的危机是贯藏自己招致的。与其说是招致,不如说就是贯藏亲自埋下的陷阱。除了在堂岛昏迷一事之外,一切的都是刻意而为。“接下来,让碍事的人都消失,让店铺垮掉,和这里的一切断绝关系,然后带着那个叫阿龙的姑娘找个地方游玩享乐。或许我就是这样打算的吧。还是说,我连她也想一起处理掉呢?”是这样吗?无所谓了。
“可是,东家。您父亲不是已经赔罪了吗?他不是跪在地上,诚心诚意地跟您赔罪了吗?还答应让您继承家业。这样不是应该化解了一切仇恨吗?可您为何……”
“我才不在乎。诚心诚意?别讲笑话了。我什么都不记得。肯定是因为他的那些举动令我恶心,恶心到想要忘记。就算他赔罪的事当真,我也只不过是大哥的替代品而已。我父亲才没有什么诚意呢。”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黑影嗖地站了起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了。”
“东家,不,贯藏,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你听好。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黑影,不知为何似乎大了一圈。
“你什么意思?”
“现在,是你面临的一个路口,贯藏少爷。你刚才的话都是真的吗?既不是刻意赌气,也没有逞强好胜,是这样吗?”
“你说什么?你这个家伙……”
“刚才的话里没有违背心意的谎言吗?是不是,贯藏少爷?”林藏的声音更大了些。
“真啰唆。没有谎言。我为什么要说谎?我杀了大哥,偷走了钱财,还害死了父亲。这又有什么不好?那东西被杀是应该的!上吊也是活该!父亲给我赔罪的事情,想不起来也就算了,倒是他直挺挺地吊在半空的样子也想不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惜。痛快,真痛快!”贯藏笑了。“喂,别傻站着了。赶紧钻下去把钱和茶盏拿出来。就赏你个一百两。”
“是吗?”林藏转身朝向另一边,“看来无论如何,你都要坚持自己的说法啊。那么……就让死人回来吧。”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让什么回来?”
“你看好了。这是叡山七大传说之一,不合时宜的六道迷途亡者之舞。”门被猛地拉开。手持蜡烛的六道斋正坐在门外。“迷途亡魂,敬听召唤。”
隔壁房间的深处闪过一个黑影。六道斋将蜡烛靠了过去。摇曳的烛光映照而出的——是父亲——小津屋贯兵卫。
“啊!都听到了,贯藏。全都听到了。是你!一切都是你!贯藏!”
“啊——”贯藏发出了不成人声的惨叫。
“遗言不能不听,临终水不能不奉。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嘛。”林藏说着转过身去,随后又稍稍转头,留
下最后一句。“金毗罗大神已离你而去。”
【后记】
真是个可恶的人。阿龙道。“从去年秋天一直观察到现在,早就讨厌他了。”阿龙换掉下人的行头,俨然一身卖花女的打扮。当然,卖花也不是这小姑娘的本行。不管哪里都去得了,不管什么都扮得像——横川的阿龙就是这么一个姑娘。
接到任务后,阿龙便立刻潜入小津屋,开始监视贯藏的动向。
林藏鼻子里发出冷笑。“先不管心肠如何,他那副长相不是也挺有男子气概嘛。你应该也不是完全讨厌他吧?那出隔门相望的戏可算是经典之作啦,是吧,阿文?”林藏轻声唤道。
是呀。文作也跟着起哄。“哎哟阿龙,你那眼泪汪汪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啊。还有那句情真意切的‘您真的将我给忘了吗’,唉,是个男人都受不住啊,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被迷住了。”
讨厌,文作叔,再这样开我玩笑我真生气啦。阿龙说着捅了一下文作的肩膀。“可是文作叔,那个人为什么昏过去了?在和泉楼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
“那个呀,嗯……”
他往酒里下毒了。林藏道。
“下毒?好可怕!”
“是很可怕哟,会死人的。”
慢着,林藏,文作有些不服气地说道。这个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小津屋的番头。他外号祭文语文作,也是个亦正亦邪之人。听说他来自赞岐一带,具体情况林藏也不知道。平日里他也是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同林藏一样听命于一文字屋仁藏,在黑暗世界里度日,有时会来帮林藏。“那可不是毒,是药啊,林藏。你那么说会叫人误会的。阿龙,我可不会干那杀人害命的勾当,我可是个慈祥和善的老头子。那个啊,其实,就是蒙汗药。”
“吓死人的蒙汗药。告诉你,文作叔下的这药,只要一滴就能让人睡上一整天,那可是了不得的东西。醒来后至少也要晕乎半日,什么也干不了。还有头痛啦,关节痛啦,就跟喝太多酒后宿醉的感觉差不多。”
还有这样的毒啊,阿龙叹道。
“不是毒,是药!”
“哼,说得好听点是药,用得不好就是毒。反正啊,是药三分毒,水啊油啊的喝多了也得死。”
“管他是毒是药呢。不过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阿龙啊,这个老头子曾在伊达的深山里生活。俗话说山里千年成精,这家伙就差不多是那样,草药、毒药之类可全都熟悉着呢。”
我可没那么长的命。文作笑道。“不过,如果只是让他睡过去,这次的活儿也没法干。这次可是要将一日变成三个月,不,是变成一年才行。所以,我就稍微让他多喝了一点。”
没错,一切都是林藏安排好的圈套。
去年十月,做借贷生意的小津屋遭了贼,原本要借给大名的三千两和一个茶盏被盗,小津屋的继承人贯助被害。案发当日,店主贯兵卫及下人几乎全部出门在外,店门也关着。家中有数名侍女,可都不在现场附近,似乎什么都没觉察。凶手如化作云雾般了无踪迹,没留下任何线索。
可是,贯兵卫立刻有所警觉。他知道究竟谁是凶手。他怀疑的是小儿子贯藏。
贯藏当时前往泉州谈生意,正好在案发之后返回。身为父亲的贯兵卫深知贯藏的秉性。看到他那生硬的态度和眼神后,贯兵卫立刻断定凶手就是这逆子。但是,没有证据,无法将他送往奉行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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