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对。不过……这件事,这样就好了吗?”柳次问。
“对你来说,是不是结局来得太快?”
“算是吧。他就死在眼前。自然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我也觉得,这一次这样的结局也是没有办法。”
算不上好。但林藏多少已有了些预感,所以才将刀递了过去吧。
你当时不是也很危险嘛。柳次皱眉道。“他要是砍过来,可不会给你留一丝机会。看上去,他的手段应是相当了得。那可不是舞刀弄剑的手段,那是杀人的手段,更棘手。你对此应该也心知肚明吧。为什么还要把刀给他?那刀是你让文作专程去土佐取来的吧。”
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应该给他。
“而且还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抛出那样的谎话。什么八重夫人被杀啦。要是迁怒到你头上,看你怎么办。那可是明晃晃的刀啊。你这不是找死吗?”
“我才不会被杀呢。我确信。那助四郎并不是恶人,也不算狂人。再怎么气昏了头,他也做不出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傻事。”
“气昏了头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我那老婆子吃醋时还拿菜刀砍人呢。”
“或许吧。”林藏有预感,助四郎或许会选择死亡。但是,可能被助四郎杀死——林藏从未感受到哪怕一丝这样的恐惧。
“算啦。在老谋深算的你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不过林藏,那个锻刀的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失去了度。林藏回答。
“度?”
“度。万事皆有度。你听着六道,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毒药。良药若是吃错了量,也会变成毒药。就连酱油,喝太多也会死人。超过了一定的量,不管什么都会变成毒药。”
“那家伙的度错在了哪里?”
“用情太深。”
“越说越糊涂。”柳次道,“用情太深还能用成了毒?”
“是哟。”林藏回答。“你看,助四郎真是打从心眼里将八重看得无比重要。他真的觉得,只要是自己能做到的事,不管什么都要去做。”
“他跟你滔滔不绝地说过的那些事都是真的?没有谎言也没有蒙骗?”
“没有。”这一点,林藏同样确信。助四郎对林藏说的都是真情实感。林藏相信,那些话里没有虚伪也没有隐瞒。“他并不是走错了路。只不过是走得太深,做得太过。”
在助四郎找到一文字屋的时候,文作刚巧就在土佐附近。林藏不知道仁藏是如何联络上了远在他方的手下,总之接到消息的文作立刻赶往佐喜浜打探了一番。
“盯上了自己老婆的与吉、因嫉恨而百般刁难的阿染,还有看不上助四郎的叔叔源吉……所有的人。助四郎把他们都解决了,就跟对待老鼠和蜘蛛一样。”
“他把他们杀掉了?”
“是,都杀了。另外还有从山里来乞讨财物的流民、乞丐和行脚僧,那帮人……”
“都被杀了?”
“看样子是的。”
你当时果然还是身处险境啊。柳次道。“他究竟杀了多少人啊,真是个冲动的家伙。唉,将纠缠自己老婆的流氓混混干掉——这样的事倒是也没少听说。可是,另外那些人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说,他做得太过了。”
据说阿染曾经是八重最好的朋友,而且八重似乎也并不是交错了朋友。阿染不过是对比自己先嫁作人妻、被看作村里最幸福的人的八重,随口说了些嫉妒的话,顶多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再加上,阿染曾经对助四郎抱有一些爱意。或许是因为在八重嫁过来之前,助四郎一直都被村里人孤立,她才一直没跟助四郎有过交流吧。
“阿染真是叫人头痛啊——据说八重夫人对助四郎说过这样一句话。”
“仅仅是这样就下了杀手?”
“没错。因为八重说阿染叫人头痛,他就下了杀手。”
太狠了。柳次说。“叔叔也是这样的情况?”
“差不多吧。唉,嘴巴不干净的醉老头子,哪里没有呢?亲戚家的叔叔,不就是爱说自家人不好嘛。关于锻冶屋的坏话,好像也就是那种程度而已。”
“这样就要被杀,外头那些醉汉早得死光了。那么,那些行脚僧乞丐之流,也是一到家就送了命?”
“那倒不是。”
“有什么不同吗?”
“等人家找上家门来再杀,就太迟了。”
“哦,因为老婆为难嘛。”
“其实也并不是那种为难。”
八重是一个太过慈悲心肠的女人,愿意将东西施舍给贫困或者有难处的人。她觉得,既然生活富裕,做这样的事也是应该的。但家里的所有财产都是助四郎挣来的。将这些东西用于施舍,她心里多少有些抵触。然而,需要施舍的人——“太多了。要多少有多少。”
“知道有这样的好人,那自然是不管在哪都要赶过来了。那么所谓的为难——就是你刚才说的那种为难了?”
“正是。那助四郎的确为八重着想,为了八重什么都做。可是,他完全不了解她真正的心思。他安排人监视,只要有外人接近锻冶屋,就去通知他。而他在那些人到达锻冶屋之前,就像清除鼻涕虫一样清除他们。”在锻冶婆墓前,助四郎不停地砍杀。
“唉,这确实是做得太过,简直丧尽天良啊。不过,姓林的,最重要的是八重夫人,助四郎这样做,她开心吗?”
“根本谈不上什么开心不开心。”
“为什么?”
“与吉、阿染还有源吉,包括那些行脚僧和乞丐,他们只是消失,不再出现了而已。在八重看来,只会觉得最近乞丐似乎不再来要东西了。”
正如助四郎所说,他清除了所有烦恼的种子。
“八重夫人并不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将他们杀了吗?”
“正常情况下谁也想不到有人会因此而杀人吧。”
“确实不会往那方面想。不过……”
“她甚至没想到那些人都死了。她只认为,叔叔和好友只是失踪。或许是离家出走,或许是在山里被熊吃掉了。至于那些行脚僧之类,只不过是数量减少了而已。”对助四郎来说,这样就够了。他并不是要她开心。助四郎只不过要除掉麻烦的种子。
“她就没怀疑过?”
“好像没有。至少——到从助四郎嘴里听说某件事为止都没有。”
“她听到什么了?”
“炉火的控制。”
“炉火?”
是。助四郎将被自己杀掉的人用火炉烧掉。
什么?柳次高声道。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告诉你吧,锻冶屋焚烧尸骸的事很久以前就有了。人的尸体中包含脂肪等物质,骨头里还有磷,这些可以让炉火更好地燃烧。这样的传说到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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