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家遭到什么样的骚扰,但这些狗全都是看门犬吧。
对于我的问题,富美只简单地答了句,「是呀。」
「爷爷很小心的。」
「果然会找上门来吗?村人之类的……」
「村人也是会来,不过……对,爷爷写下遗书后,家里就遭了小偷……」
「小偷?被偷了什么吗?」
「嗯,很多。」富美说,「所以爷爷气昏了头,变得呃……是叫疑神疑鬼吗?他说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相信。我总觉得那样实在有点可怜……可是爷爷是个老顽固嘛,所以又多养了好几只狗。」
「哦……家里是有金库吗?」
「家里没有钱,可是有土地权状,还有遗书……」
「遗书?」
「是一张纸。」富美说,「爷爷不会去银行,所以也没有存款,主要是一些文件。爷爷说有人觊觎这些东西。」
「偷遗书要做什么?」
我想本人生龙活虎的,偷了遗书也不能怎么样。
权状也是,就算费工夫偷来,老人还健在的时候也无法施展吧。若是想用来诈欺还另当别论,但就算偷了权状,我想也无法继承。
不过……
就听到的来看,对手似乎是些老江湖。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我完全无法想像的手段,也有法子让无可如何变得有办法如何。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吧。
可是,
为什么狗全养在家里的泥地上?
「这样不是反倒危险吗?这屋子很大,而且还有后门什么的吧?那些地方不就毫无防备了吗?」
我问,结果富美微笑说:
「那是因为……」
她说着,伸手探进睡着的狸猫——当然是叫狸猫的狗——的肚子底下。然后下一瞬间,富美的表情僵住了。
「怎么了?」
「不见了。」
「什么东西不见了?」
「都不见了。狸猫的肚子底下……全空了。」
「难道……」
我也走下泥土地。
狸猫就算被人探摸肚皮底下,也一动都不动。
全身松弛。
「……藏在这只狗底下?」
「对、对啊……」
富美说,抬起头来。她的脸全白了。
原来如此……
东西都藏在狗肚子底下。
这样我就明白了。把要保护的东西藏在看门犬身上的话,就不需要看守好几个地方了。其他的看门犬,说穿了就是保护看门犬的看门犬。
富美更进一步探摸狸猫的肚子。狗哈哈喘气。
「怎么会?昨天白天还有的。」
「不见了吗?是权状吗?」
「全都不见了。」
「全都……?」
「文件还有证券什么的,全部都藏在狸猫底下……爷……爷爷!」
富美大叫。
老人没有回应,沉迷在愚蠢的话题里。
富美站起来,一迭声地喊着「爷爷、爷爷。」往仓库跑去。
我……只能跟上去。
6
然后……
我真是一而再,再而三,怒不可遏。
这次是对老师。
说到村木老人狼狈的模样,那真是近乎滑稽,我没办法生动地描游。再怎么说,丢失的都是比性命更重要的相关文件,虽然令人同情,但我无法共鸣。老人慌了一阵之后,愤怒,哭泣,然后叫来警察。
再怎么想,小偷都不可能是我们拜访之后才侵入的。老师也就算了,但我一直睡不着,而且我睡着的时候,富美大概已经起来了。
那么窃案是发生在我们来之前吗?可是狗对我们也敏感地反应。乖乖的是很可爱,不过小天狗姑且不论,鬼太还有大天狗都相当狞猛,就连体型中等的幽灵,万一真的咬上来,也非常恐怖。小偷即使入侵,也实在不可能摸了狸猫的肚子底下还能全身而退。
说起来,根本没有任何人侵入的形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向比较冷静的富美询问我们来访之前的状况。富美说她确认文件,是昨天中午过后的事。然后在我们登门之前,拜访这个家的共有三组人马,共计六人。
首先是下午五点左右,土地出售推进派的三人前来交涉买卖。是推进派的中心人物樵夫雁田,还有坠饰师傅木村,以及企业代理人。
听说这已经是日课了。不管再怎么拒绝,他们一样每天过来。就算赶人,他们也不肯乖乖回去,所以虽然让他们进屋,但每次说的内容都一模一样。在千篇一律的应答之后,暧,理所当然地是一场快答应、我不答应的争执,最后老人怒喝「滚回去!」指挥犬只吠叫,落幕——日复一日。
接着是晚上七时许,土地出售反对派的两名村人来访。其中一个是以前干猎人,现在已经退休的老人山本,还有一个开木屐店叫中井的男子,说穿了就是些即使盖了葡萄酒工厂,也捞不到半点油水的家伙们,他们也是几乎每天登门造访。他们是来确定老人没有盖章卖土地的。不过看在富美眼里,这些人是比推进派更恶劣的不速之客。
听说他们每次来,都一定会挖苦富美说:要是没有你,咱们村子根本风平浪静。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们。
这些家伙与倾盆大雨同时现身,在暴风雨中离去了。
紧接着八点过后,来了最后的访客。访客是住在邻村一个叫津圾的老人,是作左卫门老人的老朋友。这个人就是在战后分给老人三只看门犬——什么天狗还是狐狸,一夜过去,我已经忘光了——的人。听说他在村子里有亲戚,时常过来探望。
津坂在暴风雨中过来,聊了一个小时,因为雨停就回去了。
附带一提,津坂把伞忘在这儿了。
光靠这点线索,实在看不出什么。
我实在无从判断。
而且最可疑的是我们。
老师什么也没说。他不仅什么都没说,一看到穿制服的警察官骑脚踏车赶来,就立刻出门去了。
「沼上你也快点跟上来啊。」老师说。
话声一落,他就快步走掉了。
我非常生气,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等一下啊。」
「才不等呢。我们在那里也只是碍事,而且又帮不上忙。」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人家对我们有一宿一饭的恩情吧。不,不只是一饭,我们吃了人家两顿饭呢。那么就是一宿二饭耶。像老师,早饭还吃了人家三碗。普通会吃到三碗吗?就连寄人篱下的食客都只敢悄悄递出饭碗,而你竟然那么理直气壮地要饭,你这人实在是太不客气了。」
「我很客气了,很客气了耶。」
「才不客气哩。看你吃得狼吞虎咽的。是谁说煮芋头好吃的?我是在说,咱们欠人家一宿二饭,换算成量的话,是五饭左右的恩情,可是这样岂不是太冷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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