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烦人地河童河童地嚷个不停。因为不合理,他不肯屈服。这么一来,我也无计可施了。
「总之津坂先生看到了河童!不要忽视贵重的证词!」老师怒道。
「河童啊……」
村木老人一次又一次望向收容在一旁的遗体。然后他这么低喃:
「怎么可能……河童……不会做这种事。」
「咦?」
老师的愤怒一下子止息了。
然后老师冻结似地僵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叫起来:
「对了!就是啊,老先生!」
「就是什么?」
「河童不会做这种事。河童不会咬人!河童顶多只会把人拖进水里——也就是把人溺死而已。据说河童也会拔掉人的内脏吃掉,但不会咬死人。」
「呃,我说啊,多多良老弟……」
「不……不用全说出来,老先生,我可是全日本唯一一个妖怪研究家呢。这样啊……对了,那张图,那张石燕的图!」
「什什什么?」
终于……
似乎连刑警都被卷入老师的步调里了。
「老先生,昨晚我请你看的鸟山石燕的《今昔百鬼拾遗》,你还记得吗?就是画中的岸涯小僧啊!那就是答案!」
「啊……哦,那个……」
「啊啊,各位警察不知道呢!那么……」
各位警察——老师终于开始演讲了。
「岸涯小僧是河童的一种。说是河童,但也和我们一般心目中的河童不同,外形是古老形式的河童。它全身遍布毛发,就像猴子一样,不过手上有蹼。鸟山石燕这个画家将这个岸涯小僧与一般的河童区别开来,另外画下。画曰:岸涯小僧居川边补鱼而啖,其齿利如锉。听到了吗?它的牙齿很锐利。岸涯小僧的牙齿很锐利,换句话说,它是会咬人的河童!」
「这又怎么样了?」刑警变得面无表情地问,「那你的意思是,这个被害人是被那个叫什么哎呀小僧的小鬼给咬死的吗?」
「不是。」老师大力喷气,「绝对不是!你们是呆瓜吗!」
「呆……」被骂成呆瓜,刑警僵住了,「喂,你这……」
「还喂!」
老师挺起胸膛。
或者说,是顶出肚子。
这人在嚣张些什么?
「听好喽。老先生,我啊,从先前就一直在意得不得了……请看看这个场景!」
老师以宛若歌剧歌手般夸张且流畅的动作,指向背后凶案现场的河原。
「这……呈阶梯状的护岸用石墙,还有取代栈桥的阶梯。还有四处乱立,妨碍通行的木桩。再加上用来系小舟的竹竿——这与石燕所画的岸涯小僧的图画背景,岂不是如出一辙吗?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这么说来……真是如此。只有草生长的样子有些不同,其余几乎一样,虽然应该只是巧合。
「只、只是巧合吧……」
老人也这么说。任谁都会这么想。不管凶案现场和江户时代画下的画有多么相似——不,就算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也不代表什么。难道这老师要说石燕预言了这桩命案吗……?
然而,
「这当然是巧合!」
老师用眼镜底下的小眼睛斜瞪了刑警一眼,轻蔑地说。
「那到底是怎样啦?」刑警哑了嗓说。他已经受够了。
「还不懂吗!」
「不懂啦。」
「我说啊,背景与场景的相似肯定是巧合。可是石燕跟把尸体摆上小舟的凶手,他们的思考及意图是一样的!」
「我不、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们哪,」老师更加重了语气说,「给我听好喽,你们知道雁这种鸟吗?」
「雁?知道啊。」
「好,雁鸟怎么飞?」
「不就编队飞行吗?你在说些什么啊。」
「没错,排成一列,像这样呈人字型飞翔。因为这样,所以有棱有角的形状或是锯齿型的形状,日语就叫做雁木。刚好就在那边的石墙般的阶段,也是雁木的形状。还有从上面往下延伸到河里的阶梯也是锯齿状的,所以也叫雁木。泊船场阶梯状的栈桥,一样称做雁木。在大阪,从建筑物通往河边的楼梯……就叫做雁木!
「这样啊?」
「是啊。不仅如此……妨碍通行的木桩也称为雁木。雁木雁木雁木。石燕执拗地在画里面画进了雁木!这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刑警冷冷地回答,「那种事谁知道啊?谁晓得江户时代的画家在想啥?」
「你不懂?」
老师目瞪口呆了一下,「嘻嘻嘻」地笑了:
「石燕为什么画了一张全是雁木的画……?对,因为他跟把尸体放上小舟的凶手一样,想到了同样的事!」
老师摊开双手。
「听好喽,用来加工兽角的粗目锉刀也是锯齿状吧?那也叫做雁木锉,大多数时候简称为雁木。还有,同样用来锯木头的粗目锯子,也叫雁木锯。没错,说到妖怪岸涯小僧为什么会叫做gangi……那根本不是什么民俗语汇,只是同音笑话罢了※。因为岸涯小僧有着能够一口咬下鱼的牙齿——没错,岸涯小僧的牙齿是雁木状的!」
〔※岸涯(gangi)与「雁木」(gangi)同音。〕
「所以呢?」
「你还不懂吗!」老师大为愤慨,「是一样的。凶手为什么将被害人的遗体丢在这里?那当然是因为凶手想要暗示雁木这个词。」
「暗示雁木这个词……什么意思?」
「雁木锉是用来打磨兽角和兽骨、金属等坚硬素材的工具。喏,关系人里面有这样的人吧?」
「哦……你说坠饰师傅……呃,是叫木村吗?」
「没错!坠饰是削磨坚硬的素材,加工制成的。还有另一个,说到会用雁木锯的人……」
「咦?樵夫雁田吗……?」
「没错!怎么样!雁田和木村……两个人排在一起,不就是雁木吗!」
「噢噢!」众人哗然。
「雁田与木村,雁木啊……」
刑警对望了一眼。
「那、那么你的意思是……招揽葡萄酒工厂推进派的雁田和木村就是凶手?」
「不是啦,真受不了你们耶。」老师蹙起又细又短的眉毛,「你们是呆瓜吗?」
「什……」
刑警应该是想骂「什么叫呆瓜?」
连我都想骂。站在旁边看,到底哪边才是呆瓜,是历然可见。被呆瓜喊呆瓜,而且还被连骂两次,就算是公仆,脸上也太挂不住了吧。
「……可是,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才说雁田加木村就是雁木的不就是你吗?这个状况是在喧不那两个人吧?」
「我说你们呐,凶手点出自己的名字干什么?」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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